這次她竟然走在前邊,一聲不響地帶路,爬到半山腰,停在房舍前。
大熊抓著袖子擦汗,面前的房屋並不是慈婆婆的兩層小樓,只是普普通通的農家小院,門前也沒有招牌和燈籠,大熊懵了,困惑不解,走近院子往裡張望,蓮月站得遠遠的,見他直接往裡去,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一t股腥味撲鼻而來,那棚子裡有三四個壯漢正在磨刀切肉,案板是兩塊粗壯結實的木頭,長條形,厚度足有三四寸,並排放在一起,像兩塊棺材板。刀手站在兩側錯開,那案板不知浸潤了多少血液,猩紅斑駁,不時有蒼蠅落在其間。
後面的木柱子上掛著一排冰冷的鐵鈎,鈎上懸著一條條血淋淋的生肉,不待細看,一個高大的男人從棚裡走出來,端詳大熊,問:“買肉啊?”
他長得魁梧結實,雙眸陰鷙,腮幫子連線下巴的面板坑坑窪窪,同時長著許多暗瘡,鬍子沒刮幹淨,稀稀拉拉點綴其中,鼻子像泥巴捏成的,嵌在臉上,面相令人非常不舒服。更難受的是他看人的眼神,已經不似尋常的冷漠,而是陰冷,彷彿沒有一絲活人的溫度。
大熊被他周身死亡般的氣場震住,本能地迴避視線,往後退了兩步。
這位難道就是蓮月說的柴貫嗎?
對方見他畏畏縮縮的模樣,目光頓時更冷了幾分:“問你話呢,你誰啊,從哪兒來的?”
大熊用力吞嚥一口唾沫,嗓子竟然颳得發疼,想打聽慈婆婆的訊息:“窩,窩……”結結巴巴半天說不出話。
柴貫顯然煩了,眯起冷血動物般的雙眼,正要逼近,這時鈴鐺脆響,一輛驢車停在院門前,他一把推開大熊,徑直迎上去。
“文哥來了。”
駕車的男子說:“我們老爺要的和骨爛呢?”
柴貫挑眉:“已經備好了。”
“新鮮吧?”
“那是自然,一個時辰前剛宰的,每個部位都分開給你裝好了。”
男子點點頭:“老爺近來就饞這一口,我們那邊好些天沒人賣了,虧得你這兒有貨。”
說著從懷裡拿出銀錢,柴貫見狀也吩咐刀手把肉搬上驢車。
大熊慫成一團,小心翼翼瞥了眼,只見籮筐裡疊放鮮肉,有的用稻草捆起,有的切成臊子用荷葉包著。內髒、骨頭分門別類包好,壓在上面,籮筐塞得滿滿當當。
“改日有好貨遣人通知我,老爺最喜歡不羨羊,十來歲那種,只要貨好,銀錢無所謂。”
柴貫輕笑:“明白。”
大熊趁他們交談,自個兒悄悄挪動腳步,假裝是個隱形人,不聲不響離開院子。
蓮月遠遠站在山坡邊,眼看著這一切,大熊對上她的臉,忽然覺得羞臊,他慫慣了,這次在小姑娘面前還是這副德性,多少覺得自己丟人。
蓮月什麼也沒說,兩人默不作聲一同下山往回走。
烈日當頭,幹燥的夏風拂過面頰,大熊分不清是臊得臉紅還是因為暑熱。他抬起粗布衣袖擦擦頭上的汗。
前邊一對男女用繩子拉著一個骨瘦如柴的青年朝他們走來,蓮月見狀微微一愣,抿起嘴唇,不由自主往邊上讓了讓。大熊也跟著她挪。
那個青年穿得破破爛爛,衣不蔽體,連鞋子都沒有,腦袋搖搖晃晃,咧嘴笑著,看見蓮月便樂呵呵同她打招呼:“妹妹,我們去池塘抓魚玩兒呀!”
蓮月有點不敢看他,只僵硬地笑了笑。
大熊不明所以,撓撓頭:“棚裡游泳?”
蓮月沒有回答。
這時卻聽前邊的那對男女開口:“老么啊,你別怪哥哥嫂嫂狠心,實在沒辦法,爹媽和你侄兒都餓得下不了炕了,家裡那點兒野菜哪夠吃啊,聽說隔壁村子有賣精糠的,我想著買一袋回來,還能撐一段日子……你別怨咱啊,哥哥要真那麼狠,早就在你沒那麼瘦的時候把你賣了,價錢還高些……傻弟弟,下輩子投個好人家,可別再遭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