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廣被說動,終於下定決心,同意發兵攻打武昌,又以王肅名高當世,文武兼備,願推他為盟主,將梁州軍的指揮權交給他,由王肅領兵,攻打武昌。
王肅當仁不讓,遂帶領梁州軍大破武昌,誅殺了大將軍的司馬李易後,順利控制了武昌。又沿著武昌進軍,一路平定荊州,江州諸多州郡。
眼見官軍勢如破竹,豫章梁氏宗族也在梁老夫人的倡議下,組織宗族,配合義軍打擊江州叛軍,還將王玄朗安排在江州府的蘇靈均之弟蘇應活捉,交由王肅處置。
王肅料定王玄朗兵敗後,一定會返回武昌,早已在他回程的路上佈下了天羅地網,只待他自投羅網了。
王玄朗見到是王肅後,一時心如死灰,雖是骨肉至親,可王肅向來端正,公事公辦,是很難做出什麼出格事情的。
就在他以為自己會被王肅下令就地格殺時,卻聽他道:“押他上船,送還金陵,由皇帝發落。”
夜色如水。
船底的牢房潮濕昏暗,王玄朗像一頭鬥敗的獅子,滿身疲憊,獨自舔舐傷口。
關在另一處的蘇靈均亦是膽戰心驚,抱著兒子不停安哄。
月光從窄小的窗格湧入,同一片月光,灑落在各懷心思的二人身上。
這時,地牢的木階上傳來腳步聲,王玄朗抬眼望去,眼光微動,“七叔。”
王肅沉默著走向他,腳步十分壓抑沉重,提醒他道:“我不會徇私的。”
王玄朗一滯,隨即自嘲一笑,“別讓我汙了七叔的清名,那樣我就更加罪無可恕了。”
“你還是不知悔改。”王肅蹙了蹙眉,“大將軍終究是害了你,你若早些投降收手,何至於此?”
王玄朗冷笑,“他蕭湛能做皇帝,無非是憑著皇室後裔的身份,可這江左的基業,一大半都是我們王氏奠定的,我何錯之有?”
王肅搖了搖頭,正色道:“說出這話,你就大錯特錯了,以暴力征服,則人心不服。若不講規矩,單憑誰的武力強,誰的戰功多就能得天下、做皇帝,那南方也早就分裂成北方的五胡十六國了。”
自衣冠南渡以來,北方士族與南方士族摩擦不斷,矛盾重重,猶如一盤散沙,南北世家需要一個共同的領袖,將他們團結在一起,共抗胡人南下。
晉室雖失了半壁江山,依舊是天下漢民心中的正朔,作為皇嗣後裔的蕭湛,無異於是最合適的盟主人選,士族擁護蕭湛登基稱帝,從來不是因為他有多少戰功,而是因為士族需要藉助皇室的聲望團結在一起,才能保全自己,不被胡人逐個擊破。
王肅看著他,哀其不幸,怒氣無知。
“若真讓大將軍開了這個頭,今日王氏反,明日周氏反,後日李氏反,天下豈不徹底亂了套?天天內亂打仗換皇帝,你方唱罷我登場,百姓還要不要過日子?朝廷還要不要收複北方?難道要把江左也變成北方五胡十六國的亂局嗎?”
王玄朗一言不發。
“大將軍掌握天下兵權,不敢去打北方的胡人,反倒欺陛下孤弱,舉兵向內,陛下何過之有,大將軍要謀反?”
蕭湛自南渡以來,穩定江左局勢,保全晉室半壁江山,大義不虧,在私德上也可謂無暇了,他對臣下寬厚仁義,對妻子忠貞恩愛,對百姓愛民如子,平日裡生活簡樸,所服衣物大多還是夫人親手織補,以身作則。
你要廢他,天下人誰會服你?
“你要真有本事收複了北方的失地,不用你造反,世家就會擁立你登基,可你有這個本事嗎?”
王肅是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怒其不爭氣,沒那本事,還偏要強出頭,以至於害人害己。
“大將軍為了一己私慾掀起戰事,陷萬民於水火,實乃以國謀私,不僅江左世家要反對他,天下百姓也要反對他!”
王玄朗無言以對,閉上了眼。
王肅心知他必死無疑,多言無益,暗嘆了口氣,遂要轉身離去,卻突然被他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