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春茫然了一瞬。
謝蘊雪告訴她,當年北方大亂後,晉王長兄蕭濟率部留守北方平叛,卻遭胡人襲擊,死於亂軍之中,只剩下一個年幼的兒子蕭恂得以活命。
丹陽郡主的丈夫本是蕭濟部下,在蕭濟死後,率領剩下的殘部,護衛丹陽郡主和少主蕭恂一路逃亡,準備南渡江左投奔晉王。
路上卻遭到亂軍截殺,丹陽郡主的丈夫在作戰時死於亂軍之手,郡主年幼的兒子在軍中失散後,也被踩踏的屍骨無存,只剩下丹陽郡主和蕭恂得以活命逃脫。
姑侄二人一路顛沛流離,受盡磨難,才好不容易從北方逃到了南方,和晉王兄妹相認。丹陽郡主因南渡路上喪兄、喪夫、喪子之痛的刺激,導致精神失常,這才患上了瘋症。晉王對這妹妹是心中有愧的,故而對她十分愛惜珍視。
喚春微嘆了口氣,也不再細問。
神州陸沉,天下喪亂,百姓流離失所,公卿無不遭難。一個柔弱的女人帶著一個年幼的孩子,躲避亂軍流民,一路從北方逃到南方,都經歷過什麼可怕之事,實在讓人不忍細思追問。
“希望此番法會,真能讓這飽受磨難的可憐郡主好起來吧。”
梳洗更衣,稍作休息後,天色也漸漸晚了,寺中準備了齋膳給女郎們接風,眾人陸續出門去齋堂用膳。
喚春一出門,便看到了剛剛那位裴氏女郎,她就住在她們房間隔壁,兩相挨著。
這裴氏女郎雖生於膏粱錦繡之中,卻因長年給未婚夫守望門寡,如今雖才二十八歲,竟已如死灰槁木般了。
她如今年長,又一向足不出戶,缺乏交際,故也沒有什麼關系要好的年輕女郎,剛剛選房間的時候,其他女郎都有相熟的同住,最後竟只剩下她自己獨住一間房。
喚春想著既做了鄰居,便準備出於客氣去跟她打個招呼,卻被謝蘊雪攔下了。
謝蘊雪低聲提醒她道:“長兄之前婉拒過和她的婚事,如今又鐘意於你,你此刻主動去和她示好,再惹得她多心了怎是好?”
喚春搖搖頭,讓她在此稍候,便獨自走向裴氏女郎,福身見禮道:“我姓薛,名喚春,河東人氏,和女郎原是同籍,剛巧又住在隔壁,特來拜會。”
那裴氏女見她端的柔媚有禮,又聽聞她也是河東人氏,一時眼光微閃,頗有幾分他鄉遇故知之慨。
北方雖已大亂,可根基深厚的北方名門還是堅持留守北方,修築塢堡來收容流民自衛,不肯南渡。裴氏也不過只有零散幾房南渡,她聽聞同郡的薛氏一族並沒有南渡,不想竟能在此遇到同鄉之人。
便也福身回禮道:“我名靜女,也是河東人氏,我本以為薛氏一族無人南渡,不想女郎竟在金陵,不知可有族人在此?”
喚春搖搖頭,苦笑道:“我因先父官職調動嫁到南方後,就不曾回過北方了,如今北方大亂,族人也都斷了聯系,聞得女郎南渡不久,便想來問訊一二。”
裴靜女具實告知道:“去歲南渡前,我曾聽聞薛公擔任了涼州軍司,已舉族西遷涼州避難,只如今局勢動亂,我們也跟北方的親族斷了聯系,再多的情況也不瞭解了。”
喚春心中一涼,她原還抱有一絲僥幸,或有同族的叔伯南渡,但她現在已經可以肯定,薛氏族人已全部遠去,恐怕此生都不得再見了。
她一時悵然若失,不由悲從中來,眼上也紅了幾分。
謝蘊雪走過來,安慰她道:“姐姐莫要失落,他日晉室中興,收複北方,或可親人再聚也未可知。”
裴靜女點頭附和,三人邊敘話著,邊一道往齋堂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