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月目光掃了一圈,嘖嘖道:“老夫人是真心疼娘子呢,那兩扇雲母翠屏風,四姑娘鬧著要了好幾回,老夫人都沒給,沒想到舍了娘子。”
喚春淡淡笑著,也不言語。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彩月點上了燈,弄珠鋪疊著床被。
喚春梳洗後,隨便披了件衣服,坐在書案邊鋪紙研墨,就著燈火給豫章那邊寫信。
雖說已經沒有關繫了,可既然到了地方,還是該給梁家報個平安,再問問宣哥兒的近況,雖然梁家大概也不會再給她迴音了。
來金陵的路上她總在想,自己這個母親是不是太狠心了些?別人都能守住,怎麼就偏她守不了?
可她是個正常女人,也會渴望丈夫的柔情與憐愛,晚上一個人孤枕難眠的空虛與寂寞,就像一隻在暗地結網的蜘蛛,默默爬滿她心中的每一個角落。
即便她不需要以身體取悅於人,卻也會渴望別人用身體來取悅於她。
最開始的時候,她因這個發現而恐懼無助,她唾棄自己那幽微的慾念,為此感到羞恥而痛哭,卻難以遏制它們像野草般瘋狂蔓延滋長。內心最不可說的醜惡,就那樣被她自己的寂寞一點一點勾出來了。
可在人前,她依舊是一個端莊賢德的名門淑女,淑女是不會有人慾的。
喚春突然笑了,信,也快寫完了。
這時,薛響雲興高采烈地回來,急不可耐的跟她分享自己剛剛路過大舅母的梅山苑時,意外聽到的周徽華跟婢女的謀劃。
原是那周徽華回去後,心裡仍不服氣,正籌劃著十五那天,也要精心打扮一番去遊秦淮,定要把周令婉給比下去,再把被截胡的親事給截回來。
喚春意味深長一笑,何彥之年紀輕輕就已是晉王入幕之賓,名冠江左,風流特出,她在豫章都有所耳聞。日後晉王登基,何彥之前途不可估量,這樣的人物,誰不想要?何況周徽華那般心氣高。
“我還聽到四姐姐說,那些名士都是‘非湯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就二姐姐那種儒家規訓出來的小家碧玉,還指望能拿下風華江左之冠的何彥之?別看她年紀小一些,可比二姐姐機靈討巧多了,何公子見了,指不定喜歡誰呢。”
喚春抿唇不語,自顧自寫著信。
響雲望著她,糾結半晌道:“阿姐,我們要不要去提醒一下二姐姐,四姐姐的陰謀啊?”
喚春搖搖頭,事不關己道:“這是她們自家的事,我們初來乍到,多這嘴幹什麼?倒顯的像我們在挑撥離間似的,這些事,你聽聽就忘了。”
響雲便不說話了,手上拿著一個玉連壞擺弄著,過了一會兒,又道:“阿姐,外祖母不是讓你十五的時候也去遊秦淮嗎?這可是你在金陵城的第一次亮相,可想好要如何一鳴驚人,迷倒那些公子王孫了?”
喚春的信剛寫完,正往信封裡塞,聽了這話,竟是撲哧笑了出來。
“我一個寡婦,哪兒能跟你們這些年輕女郎比?誰家好人兒能看上我一個寡婦?”
響雲搖搖頭,走到姐姐身邊,靠在她的懷裡道:“阿姐這般貌美,縱是守寡也是金玉般的人物,切不可妄自菲薄,殊不知將來會有大造化呢。”
喚春淡淡笑著,心裡卻想著,等她在金陵站穩了跟腳,早晚是要想法子把宣哥兒給奪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