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不必,他敬謝不敏。
長公主見他神色不豫,便道也罷。到底不宜久留,越棠被她誆去了後苑尋人,這會兒也該發現不對了。
“我該走了,等過五日我邀王妃過府,殿下跟著來。刑部之事無論大小,我同殿下通個氣。”轉身走出兩步,又聽趙銘恩說,“姑母留心興慶宮,還有宋希仁。”
“宋希仁......”長公主費力地從記憶裡扒拉出這個名字,“陛下身邊的翰林待召?”回憶起那張臉,長公主心道可惜了了,生得這一副面孔,卻不走正道。
至於興慶宮,長公主覺得好辦,“貴妃是日子太舒坦,才成天尋思害人的勾當。也不是說人不能爭取爬高,但她這麼做傷天害理,我瞧不慣她。明日我就舉薦兩位美人進宮,君恩若是稀鬆了,貴妃還能有閑心興風作浪嗎?”
長公主出門時沒打後苑過,越棠一路尋回來,沒遇上,問明白女使後,愈發一頭霧水,“殿下去而複返,還在屋子裡待了一盞茶的功夫......可有什麼交代?”
女使不在近前伺候,只是搖頭,“奴婢見殿下四下裡留意,大約是丟了東西吧。”
唉呀,西次間裡還藏著個大活人呢!越棠心頭一蹦躂,長公主四處探看,要是瞧見了趙銘恩,得有什麼想法?
忙進西次間,不妨見到趙銘恩正閉目養神,眉眼舒展,鬢發微松,透出一種平和散淡的氣質。陽光透過窗欞灑下來,在他面上投下一道筆直的影,越棠慢慢走過去,光陰一步步變換,又顯出瞬息萬變的況味來。
難得有這樣的時候,他不聲不響躺在那兒,彷彿乖順聽話,盡由她掌控。越棠猶豫一瞬,還是拿起他枕邊那柄玉如意,拍拍他的胸膛。
“趙銘恩。”
他掀起眼簾,幽邃的瞳仁微瀾一蕩,轉過來,其中倒映出自己的臉。也不說話,就那麼瞧著她,適才那種討人喜歡的氣質立刻蕩然無存。
哎呀呀,瞧這一身反骨,就該馴服帖了才好。越棠又在他胸膛上捶打了一下,“趙銘恩,方才你見到長公主殿下了麼?”
趙銘恩說見到了。
果真見到了,越棠心情複雜,“然後呢,殿下同你說話了麼?”
“殿下貴為公主,奴與殿下的身份有如雲泥,殿下如何會有話對奴說。”
這話不假,但以長公主的性情,既見到他,好歹會問一聲是誰,趙銘恩這時候矢口否認,反而顯得此地無銀三兩。越棠想起前次公主府的經歷,只論她見過的那兩位,不對,三位清客相公,才學人品不提,身條皮相那都是極出挑的,就連公主府上的小廝,也比別處清俊不少......
越棠登時有些不是滋味,手上加了分力氣,緊握玉如意向上提,懸在他臉頰上方。瞧瞧這張硬朗而無瑕的臉呵......忽然惡向膽邊生,很有種破壞的沖動,手一鬆,玉如意往下墜了墜,底端的稜角深深嵌進他皮肉裡。
如意柄玉質豐潤,稜角也是鈍鈍的,劃在臉上很難破相,不過是出口氣。越棠劃拉了兩下,看著趙銘恩的表情逐漸扭曲,終於見好就收。
“趙銘恩,長公主有沒有邀你去公主府,做她的馬奴?”
“沒有。”
“那若是長公主向我討要你,命你去公主府伺候——”越棠緊緊盯著他,不願錯過他一絲表情變化,“你半道上投身睿王府,未簽身契,也非王府家生奴才,王府與你,不過是力氣換月錢的關系,如若長公主點你的名,睿王府沒道理決定你的去留。你自己呢,是什麼想法?是願意去伺候長公主,還是留下?”
趙銘恩對她天馬行空的論調沒什麼想法,耐著性子回應道:“在哪裡都是一樣聽令,奴任憑王妃差遣。”
“嘴上說得好聽,別打量我看不出你口是心非,趙銘恩,你幾時真把自己當奴才?”越棠不依不饒,偏要問出個答案,“誰都有偏好,你若一味敷衍,本王妃只當你是對睿王府不滿意,想要另謀高就。”
趙銘恩腦仁突突地跳,他不是沒見過撒嬌嗔怨的女郎,但人家那一顰一笑多精緻,都是細細打磨出來的,表面嗔怨,底下實則是討好。可眼前這睿王妃不一樣,她問他的心意,不是一個女人看男人的意思,聲口裡那份狠勁兒,簡直是大將軍逼問手底下卒子的口氣,那份忠心要是差一丁點,她信手就能把人劈了。
趙銘恩闔上眼,腦海中浮現出王叔的音容笑貌,“她是個無辜的可憐人,你多擔待”,可憐不見得,無辜......倒是真的。趙銘悄然嘆氣,自己對睿王妃忠誠,難道不是他的宿命嗎,承認便承認了,不丟人。
“奴愚鈍,如今得王妃賞識,在王府紮下根,已然十分幸運,若換地方,換個主子伺候,奴沒把握還能撞上這份好運。一動不如一靜,奴也沒有飛黃騰達的大志向,不如就維持眼下的狀況吧。”
他表了態,雖然不多好聽,但實心最重要,越棠知道好歹,明白那裡頭的分量。心頭敞亮起來,臉上也有了笑模樣。
“人家說樹挪死人挪活,你倒反過來,不願往上走。也行吧,不是本王妃打擊你,趙銘恩,你這人嘴不夠甜,態度不夠殷勤,雖然臉生得不賴,但長公主恐怕不欣賞你這款,要真到了公主府,被欺負了都沒人替你出頭。也只有本王妃大度,換了別人,誰會包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