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他提步朝外走,邊問越棠:“今日跟著你的是誰,是雙成嗎?她一向躥騰你胡鬧,如今更無法無天,周家出去的人,不能這麼沒規矩。”說話間,便要推開隔壁雅間的門。
“阿兄、阿兄,你別去。”越棠來不及多想,慌忙間死命拽住他,“好了我乖乖聽話,不插手你的事了,行不行?你別訓我的人,給我留點面子啊阿兄。”
“知道要面子,下回行事前三思。”
越棠唯唯諾諾,好不容易將阿兄請走了,回過神來才覺得不對勁——她慌什麼呀?就算阿兄瞧見了趙銘恩,一個馬奴而已,還不許王妃帶馬奴了嗎?有什麼好藏的,多此一舉。
她被自己弄得莫名其妙,摸摸鼻子,推門進雅間。趙銘恩正跪坐在窗下的茶案邊,聞聲抬眼,靜靜看向她。
那雙眼睛似沉淵吞沒山海,彷彿見慣世間一切古怪的陰謀、詭譎的人心。越棠看見他,無端就靜下心來,走過去在他對過坐下,支著腦袋,默默將今天的事情從頭到尾捋了遍。
她很快得出結論,“王娘子是興慶宮的人,受孫貴妃指使,企圖牽搭上我阿兄,替貴妃收編我們周家為二皇子黨羽。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二皇子不愛江山愛美人,不在乎什麼克承大寶,只想同心上人廝守。”
再往下深想,便有些惘然了,“原本我對興慶宮沒好感,沒想到歹竹出好筍,我那侄兒倒蠻特別的,未曾染上宮闈習氣,是個性情中人。只是今天這麼一鬧,孫貴妃的計謀沒得逞,有人要倒黴了......貴妃的怒火不會往親兒子身上撒,王娘子這一回宮去,不知道還有沒有命活著。”
她一口一個“我那侄兒”,趙銘恩聽得發怔,深感異樣。
他與王叔歲數相近,從小一塊兒玩大的,輩分叔侄、名論君臣,卻改變不了彼此間手足兄弟般的情誼。她是王叔的未亡人,可或許因為受了囑託,打從一開始,他就秉持著看顧她、為她保駕護航的心態,時間久了,看她像是看著位不著調的幼妹。
直到這一刻趙銘恩才意識到,認真論,他也該像二皇子那樣,稱她一聲“王妃嬸嬸”。
嬸嬸......嬸嬸正在那兒長嘆短籲,一派不解世間險惡的天真。麻煩都要找上門了,她還閑在地操心別人的性命,好無語,好尷尬,好離譜。
趙銘恩臉色青白,陰晴不定。越棠的視線挪過來,奇道:“趙銘恩,又有什麼事叫你不痛快了?”
他垂下眼,搖了搖頭,“宮闈辛秘,王妃在心中思忖尚可,不該宣之於口,更不該讓奴聽見。”
“那又如何。”越棠滿不在乎,“哪怕讓你聽見,你能向誰去宣揚?讓我說出來,心中輕鬆些。”
她輕鬆了,不顧別人死活。趙銘恩眉角一跳,千萬般複雜的情緒,最後只能化為一聲無奈嘆息,“此間事已了,王妃盡早回府吧。”
越棠卻說不忙,“適才阿兄拽了我一把,我沒注意,踩著地上的碎瓷片,好像又扭到足踝了,比昨日疼得更厲害,讓我先緩緩。”不提還罷,一提起來就更忍不了,小臉皺成一團。
“哎呀,你替我按一按吧,像昨日那樣。”
趙銘恩還沒反應過來,一截裙裾便從茶案下漫出來,毫不猶豫擱在他膝頭上。趙銘恩悚然一驚,膝頭上輕飄飄的分量,卻和棒槌似的,重重捶了他一下。
趙銘恩心浮氣躁,聲音都啞了,“王妃先回府,奴再伺候王妃......”
“真的很疼,不方便我走道啦,從這樓上下去,就要走三層樓梯。”越棠堅持,擱在他膝頭的小腿淺淺蹬了蹬,沖他身上一蹭,“別磨蹭,快讓本王妃舒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