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議和非議還不一樣,尋常門戶裡的稀奇事,頂多被人當成談資,茶餘飯後笑一笑,時候一長也就淡了。越棠認可他的話,人生苦短,自己過得快活些比較劃算,可這樣的非議若發生在儲君身上,就是一場綿長的動蕩。儲君不僅僅是一個人,更是一個權力核心的符號,一點點破綻,便可被有心人作出無窮無盡的文章,到時候便不只是名聲受牽連,而是實質性的傷害了。他拿武皇楊妃舉例,可高宗與明皇都是大權在握的天子,東宮沒有任性的資格。
段鬱連聲喊她,越棠這才意識到自己離題萬裡,想那個不相幹的人做什麼!她勉強笑了笑,應和他,“有道理。”
段鬱順勢來牽她的手,“王妃別不開心......”然而她正好伸手去支窗戶,機緣巧合地錯開了。
段鬱有些挫敗,還要再貼近,她又“哎呀”了聲,朝迴廊上指了指,“我該喝藥啦,就不留你了,你先回去吧,改日等我養好了,我請你出門去賞秋。”
果然女使端著膳盤進來,段鬱不便再留,只好悻悻然告辭。有時候也困惑,不知道旁人談情說愛是什麼樣,反正與他想象得略有不同。除了那一晚出乎意料的親近,王妃待他,似乎和從前沒兩樣。他呢,恨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杵在她眼裡,想到她就心潮澎湃,四散著熱氣。
或許女郎與男人不一樣吧,段鬱撓了撓頭,錯眼瞥了眼花窗,忽見裡外廊那頭走來幾個內侍,手上端著各式錦盒,正是去內院的方向。
他喊住一名眼熟的女使,“是內侍省遣來的人?”
女使是王妃從周家帶來的親信,搖頭說:“是東宮。”
段鬱一怔,“東宮常遣人來送東西?”
女使四下看了看,輕輕頷首,“近來每日都來,王妃婉言請殿下不必再送了,可東宮仍日日來人,只是不再叫見王妃,只將東西送到庫房,放下便走。”
段鬱停在原地,愣神了好半天。遲遲轉過身去,一樣的來時路,卻忽覺有些陌生了。
越棠修養了十來日,腿腳重又利索起來。王府裡憋了許久,天地間已然換了番顏色,她迫不及待想出去走走。
“段鬱這兩日倒沒來。”她踱到廊廡下伸了個懶腰,天高雲闊,明日一定也是個好天,“我想去瓊山逛逛,明日若段鬱得閑,我邀他同去。”
傳信的人很快帶回了答複,“段將軍說得閑,明日巳正在山門前等王妃。”
讓他大馬金刀立在王府門前太惹眼,山門彙合,確實更穩妥。於是便說定了,第二日早早起身,藕絲衫子柳花裙,扶一支玉釵,打扮完了很滿意,輕盈裡帶點飄逸,不與秋光爭色。輕車簡從地出門,只帶上雙成並兩個侍衛,悠然自得奔瓊山而去。
到了山門上,挑簾下車,準備好了一抬頭迎接段鬱眼中的驚豔,結果門前空空,唯有兩側古木對起,高遠又蒼涼。
“說好是巳正嗎?”她問雙成。
雙成用力點頭,“沒錯呀,時辰正好,我們並沒有來早。”
那就奇怪了,段鬱可不是失信之人,若說好巳正相見,他多半巳時初就在山門前等她了。
“或許是有要緊事耽擱了。”越棠想了想,重又登車,“先等他一會兒,若還不來,我們自己玩。”
結果才坐下,便聽見匆匆的腳步聲,在車駕前停下,試探著喊了聲王妃。
聽聲音不對,雙成小心地將車簾掀開一線,眇起一目打量,“你是何人?”
那人翊衛打扮,叉手行了一禮,“將軍在山中準備了一個驚喜,不便走開,便遣屬下來為王妃領路。”
這倒是段鬱的作風,不過越棠沒有這麼好糊弄,示意雙成退後,自己從那細縫中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