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鬱久不在京城,眨巴著眼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同安郡公就是孫貴妃她爹。因貴妃受寵,孫家蔭封郡公,門庭水漲船高,陳王的小兒子娶了孫貴妃的族妹,那位孫家女,豈不正是他段鬱的小舅母。
孫家,貴妃,二皇子......段鬱遲鈍地嗅出了一絲兇險。軍中沒那麼多宦海曲折,他鮮少鍛煉過說漂亮話的技能,情急之下,額頭上直冒冷汗。
“殿下記得不錯,臣家中與郡公的確沾著親......不過吧,拐了好幾道彎兒,實在說不上太親......殿下不知道啊,臣的母親年輕時愛好畋遊,有一回馬失前蹄,母親從馬上摔了下來,從此就不大愛走動了。每年只在萬壽節時前往大明宮謁見陛下,連陳王府很少回,更別提什麼孫家了。”
段鬱說完深深吐納了一口,慶幸自己有急智。卻聽見太子說:“郡主與陳王府血脈至親,至親間有往來,再合理不過,將軍誤解孤的意思了。”
“那殿下的意思是......”他躬著腰,隱秘地擦了下汗。
太子掏出一封信箋遞過去,“段將軍在外從軍,應當常寫家書回京吧?下一封家書中,請將軍務必提及此信中的訊息,好讓國公與郡主知曉。”
段鬱一目十行地看完信,驚得合不攏嘴。殿下既找到了鄞州作亂之人,為何不送進刑部大獄,玩什麼貓捉鼠的把戲?
“殿下吩咐,臣絕無異議......”段鬱為難地撓頭,一抬眼,撞上太子洞察秋毫的眼神,心頭一趔趄,瞬間徹悟了,“兵不厭詐,臣明白殿下的意思了,一定將此事辦妥當。”
只是吧,殿下借他段家引蛇出洞,這份信任不能細品,細品之下有如接了個燙手山芋,相當不是滋味。他臉上藏不住事,太子一瞧就明白了,便給他吃顆定心丸。
“將軍不必多心,此番猶如平亂,國公府將事情辦好,便是平亂之功。待一切塵埃落定,孤會嘉獎徐國公滿門,既往種種一概不咎,孤與郡主依舊是姑侄至親。”
段鬱鬆了一口氣,“殿下仁慈,臣感激涕零,殿下放心,臣這就去寫信,明日一早命人捎回京城,保準不耽誤殿下的計劃。”
說完一揖作到底,只等著告退,誰知卻遲遲不聽太子不發話,掀眼簾往上一窺,太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殿下有什麼吩咐?”段鬱熱絡地為主分憂,表示從事業到生活上都可以效勞,“臣見殿下眼下有青影,是不是近來沒休息好?臣這個院子是簡陋了些,統共就三個幫手,他們在邊地糙慣了,一時要細致起來,的確有些力不從心。殿下若願意,臣明日順帶往家裡捎個信,要兩個信得過的女使過來,專門伺候殿下起居。”
他殷勤備至,結果太子似乎並不買賬,憋出一句“不必”,隔了一會兒問他:“今日段將軍上烽火臺了?”
話題忽然大轉折,段鬱稀裡糊塗地說是啊,“睿王妃問臣山巔有哪裡好玩,臣就帶王妃去了烽火臺。”
“睿王妃不是受傷了嗎?”
段鬱啊了聲,反問道:“王妃受傷了嗎?沒有吧,王妃沒向臣提起,臣也沒瞧出來啊。”
真是個呆子。趙銘恩有些不悅,垂下眼不說話。適才在重明閣,她不過在他面前走了三五步,他就瞧出她右腳不堪受力了。這段鬱不是很會哄她高興嗎?卻如此粗心大意。
“將軍馬背上風餐露宿慣了,女眷卻不比將軍驍勇,一輩子沒出過遠門,經不起折騰。若有下回,將軍應當勸誡,不該縱容王妃到處亂跑。”太子撫著膝頭,慢條斯理地說,“非常時期,謹慎為上。行宮若有三長兩短,惹來京中側目,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段鬱心中一凜,“臣明白了。”思及睿王妃,唇角卻不由牽起來,那抹笑意落在太子眼裡,充滿了輕佻的味道,無端就讓人生氣。
“你笑什麼?”
“啊,臣笑了嗎?臣失儀。”段鬱揉了揉臉頰,說殿下恕罪,“臣明白殿下的意思,王妃是殿下的嬸母,殿下怕嬸母受累,一片孝心赤誠可表。臣會把握好分寸,盡量滿足王妃的要求,同時也會看顧好王妃的安全,必不使王妃受傷,不使殿下孝心蒙塵。”
太子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一口茶噎在嗓子眼裡,半晌才順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