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天亮,家下小兒照往常一樣,來給這位郎君送熱水梳洗,半晌不聞回應,破門而入才發現人都涼了,昨晚還好好的,想來是夜裡出了變故......”陳翁邊說,一邊不安地搓手,“咱們都不敢上手料理,發現時什麼樣,現在還什麼樣,諸位官爺請查驗吧。”說完行了個禮,轉身出去,還順手將門帶上。
窗戶關嚴了,屋子裡照不進日光,深處還躺著個冰涼的死人,想想就可怖。越棠已經開始後悔了,好在宋希仁沒再強求她,自己與鄭副都統捱到床榻前,趨身細細檢視。
事關重大,兩人慎之又慎,看了足有一炷香功夫才罷休。
越棠忙打量兩人的神情,宋希仁還是那副八風不動的模樣,倒是鄭副都統一臉茫然,還帶著悲慼。
她心知不好,果然聽鄭副都統搖著頭道:“回稟王妃,依臣之見,是太子殿下的可能性......很大。”
又聽宋希仁不緊不慢地補充,“右臉一道刀傷,猩紅發黑,皮下蓄膿,看來是長久不曾癒合。因為面容受損,很難有十成十的把握,但就論餘下的容貌,確實相當肖似太子殿下。”
越棠一顆心沉了又沉,不願相信這個事實,“這世上也不是沒有面貌相似之人......”但時機太巧,相似的容貌加上那塊玉璧,若強行反駁,自己都無法說服。
堂堂儲君,生死未蔔百來日,不知是如何孤身一人穿越了大半河山,投身鄉野間茍延殘喘,最後籍籍無名、悄無聲息地死去。
越棠覺得憋悶,掉頭推門出去,重見天光後深深吐納,方才緩過來。
“既然這樣,只等府尹來後知會他吧。命他警醒些,盡快報于禁中,請宮中內人確認身份,我們就不必插手了。”
太子是陛下元妻楊皇後所生,楊皇後過身許多年了,但禁中應當還有自小照料太子的傅母、內侍,究竟是不是真身,就由禁中評斷吧!
宋希仁則沉吟片刻,又召來陳翁問話。
“這位郎君出現在此處時渾身是傷,這情形多少不尋常,你們就沒問過緣由嗎?”
他語氣平靜,可陳翁卻聽出了興師問罪的意思,嚇得人都發抖,顫巍巍答:“問,問過的......但沒問出來......起先那郎君情形很不好,話也說不了兩句,後來一連昏睡好幾日,醒來後精神頭是好不少,可從前的事竟然全忘了,姓甚名誰、從何處來一概不知,咱們也就沒再問......”
呃,失憶了?
越棠在一旁聽得瞠目結舌,所有的稀奇事都撞在了一起,這樣的故事,真有人會信嗎?
府尹來得很快,大概也被嚇著了,滿是胡茬的臉如喪考妣,一雙粗濃的雙眉向下耷拉,一邊張羅手下將人裝殮帶走。
萬年縣廟小,一時間湊不齊那些帝王家儀制,何況眼下情形也不明不白。府尹傷透了腦筋,便向宋希仁討主意。
“宋大人以為,下官若草草將殿......這位郎君送回京城,禁中可會降罪?”
宋希仁也沉吟不言,彷彿兩難。
越棠見他們喪眉耷眼的模樣,心中大呼怪哉,連她這個外行人都明白,眼下當然該裝不知道啊!趕緊把這燙手山芋丟出去就完了,他們在糾結什麼?就算那是真太子,之後便是一場國喪,多少事要忙,誰會來同一個小小府尹計較這種細枝末節的疏忽!
這時候宋希仁終於有了決斷,側眸看向她,“王妃,臣有一提議。”待她應允,徐徐說,“那位郎君究竟是不是太子,還無定論,若這時候驚動各處部衙,陣仗鋪開,京中難免會謠言四起,徒惹人心惶惶。”
府尹在一旁連連附和,“很是,很是,此時低調穩妥為上,宋大人有何主意?”
“以臣拙見,眼下最好不要驚動朝堂,而是悄悄請宗親接手,只當是帝王家事。若禁中查驗後,此人並非殿下真身,也就悄無聲息地揭過去了,不會禍及無辜,也不會鬧得滿城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