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銳如宋希仁,自然察覺了異樣,可順著越棠的視線望過去,什麼也沒瞧見,再瞟一眼越棠,只見她臉頰上漫出薄薄的紅暈。
“王妃,”宋希仁不動聲色,口氣卻不由軟和了些許,“若希仁的安排有不妥當之處,請王妃直言,希仁一定替王妃周全。”
“宋大人代表陛下行事,怎麼會不妥當?睿王府上下都聽宋大人的。”越棠心思遊移,應得漫不經心。
說話間已到府門前,她剎住步子,矜持笑著送客,“宋大人好走,後會有期。“
宋希仁走後,越棠又殷勤陪長公主用午膳,等貴客盡興而去,她只覺身心俱疲,回房歇足了一個時辰,等睜眼時已是日暮時分。
雙成見越棠醒了,捧著熱巾子過來替她擦臉,笑盈盈道:“趕巧啦,廚房新來了白案師父,今日正秀手藝呢,奴婢吩咐留了您愛吃的口味,您快起來試試。”
越棠說沒胃口,雙成聽了大感納罕,“您晌午盡陪長公主說話了,奴婢瞧您都沒怎麼動筷子,這會兒不餓麼?”心念一動,遲遲噢了聲,“難不成是為著宋大人......”
越棠恍惚了下,搖搖頭,“別瞎說。”
那段朦朦朧朧的感情,這世上除了越棠本人,最清楚的就是雙成了。今日宋希仁出現,雙成都看在眼裡,不到半日功夫全打聽明白了,此時提起,索性一股腦兒地往外倒。
“您有一年多沒見著宋大人了吧?打從前年六月裡,宋大人便不怎麼往周家走動了,八月裡咱們家老爺致仕,宋大人倒官運亨通,不知怎麼入了陛下的眼,九月間入翰林院,不到一年功夫,便加使職知制誥,日日伴駕左右,替天子草詔。奴婢可聽說了,當日宮裡冊封您為睿王妃的那道詔書,也出自宋大人的手筆,這緣分,您就說神奇不神奇吧。”
越棠掂量了一番,奇道:“宋家門第不高,朝中又無人,宋希仁升這麼快,是借了誰的東風?”
雙成嘖了聲,“這麼隱秘的勾當,奴婢問誰去?大約只有宋大人他自己清楚。不過王妃,說出來您大約不信,宋大人都二十二了,居然還沒娶親。您不知道,京城裡樂意要宋大人做郎婿的高門可不少,他卻一個都不搭理,您說宋大人他圖什麼呢?”
他圖什麼?她怎麼知道!仔細想想,宋希仁這個人於她而言,幾乎是個謎。
連雙成都若有所思,“您還真別說,宋大人除了外表那張皮囊,還有談吐間顯而易見的學識和好教養,其它方面都挺神秘的。”又看一眼越棠,“從前您二人也算是交往頗多,怎麼就沒瞧出來他心思深沉?”
“那時候年紀小嘛,”越棠悻悻然,“要怪就怪爹爹,是他一個勁兒地誇人家有出息來著。”
她爹爹周如晦官至尚書省右僕射,攝翰林學士,多次得授知貢舉主持科試。座師嘛,說句門生遍佈朝野不為過,宋希仁當年就是爹爹十分看好的年輕人,家中雖不顯貴,人品學識卻樣樣出眾,一舉中進士科狀元,二十歲便在京城嶄露頭角,拜在她爹爹門下。
宋希仁甫入朝時常常出入周家,與越棠的長兄也交好,一來二去,越棠自然同他相熟。
大約也有爹爹的默許與鼓勵,她在家中撞見宋希仁的頻率高到不可思議,當然都是在廳堂上、花園裡,落落大方地說上幾句話,可每日一盞茶的功夫,說上一整年,篇幅也相當可觀。
相識個把月後,宋希仁得封朝議郎,六品的散階,不論實職如何,從此也是京城有姓名計程車人了,他又年輕,若在朝中有靠山,前途無可限量。
爹爹隱晦地提過一回,問她自己的意思。越棠沒什麼可說的,她很信任爹爹的眼光,也傾心於宋希仁倜儻的風姿氣度,若得如此夫婿,也算不賴。
可當這樁婚事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時候,宋希仁卻不知道是哪裡不稱意,忽然與周家漸行漸遠了。
越棠曾小小地失落過,更多則是茫然,這人怎麼回事?要是不願意早說啊,浪費大家的感情,他好無聊。
至於宋希仁對她究竟哪裡是不滿意,越棠至今都不知道。本來就沒過明路的事,從此周家絕口不提,只當這人是死了。
事到如今,這些都已是陳芝麻爛穀子。越棠是個樂安天命的姑娘,最不耐煩給自己找不痛快,宋希仁頂多算是她人生裡的過客,遇上了惆悵片刻,便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