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望搖搖頭,“奴婢不記得他,必然不是王府舊人,進府裡至多三個月。”
“找機會,悄悄去打聽他的來歷。”越棠忖了忖,“今日出事的馬也有古怪,讓管事的仔細查查,別不動腦筋,盡會找軟柿子捏。”
平望鄭重答應,“王妃所言甚是。如今朝堂時局不穩,王府又在風口浪尖上,合該小心謹慎。府裡日常出入的人員,奴婢都會著人再查查底細,以免有不明不白之人混進來。”
平望退下後,雙成提著食盒進來伺候。
“平望姐姐怎麼心事重重的?”雙成晌午沒陪在越棠身邊,所以府門前的變故,只聽人轉述了大概,“都說外頭時局緊張,王妃,那咱們是不是要做些打算,學人家狡兔三窟?”
越棠輕笑,“緊張什麼呀,我並沒有那個意思,單純看不慣管事的沒眼色罷了。”
“可自打王爺薨逝,太子殿下下落不明,宮裡就只剩下孫貴妃所出的皇子了。孫貴妃奪嫡之心路人皆知,王爺從前一向都是堅定的太子黨,日後若貴妃真坐上太後之位,睿王府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越棠推了推桌上的玉盞,示意雙成吃點心,“你這是從哪兒聽來的論調?陛下春秋鼎盛,至少還有四十年可以活,四十年之後的事,誰說得準?何況王爺是皇子們的叔父,沒有偏幫誰的道理,他輔佐太子,只是因為太子是陛下冊立的儲君,君臣之道,天經地義。”
“噢,那敢情好。”雙成懵懂地應了。
夕陽斜照,暖融融的金輝灑滿廳堂,光影裡浮塵漫飛,時辰無聲而閑散地流過。雙成是個不大想事兒的姑娘,見越棠不上心,她那一絲擔憂很快煙消雲散,靠著引枕坐下,悠哉悠哉地剝枇杷。
朝堂上的血雨腥風,只要與自身無涉,便是一出出精彩大戲。
“要我說,太子殿下也是點兒背。”雙成嘖嘖嘆,“去歲初冬,天有異象,緊接著鄞州鬧饑荒,陛下派太子往鄞州督辦賑災。賑災不算太棘手的差事,辦好了,名聲極盛,最適合年輕人積累政績。誰知道後來竟鬧出那麼多事,真是亙古罕有。”
越棠搖著團扇,不贊同地說:“賑災可不僅僅是架個粥棚、每日發放口糧這麼簡單。一城數十萬的人口,災疫橫行,多少銀兩和物資需要從朝廷一層層撥下去,這個過程耗時長,經手的人不計其數,要一樣樣安排妥帖,學問可大了。太子殿下年輕沒經驗,或許輕敵,可詹事府的宮相們怎可能不懂?”
“王妃是說,太子殿下是著了人的道?”
枇杷多汁清甜,抿一小口,滋味兒叫人渾身都舒坦。越棠眉眼彎彎,一時都顧不上答話。
雙成兀自思忖,“也對,太子殿下至鄞州後,賑災推行得很不順利,不多久還傳出了訊息,說太子殿下貪墨賑災銀兩......太子是儲君,往後整個天下都是他的,哪會貪這點銀子!可見有人背後使壞,一邊阻止賑災施行,一邊造謠,抹黑太子的名聲。”
太子就不貪銀子?不見得。但貪得這麼明目張膽、萬眾矚目,太子又不是傻子,決計做不出來這種事。
“連奴婢都不信,京中的百官更不會信,可鄞州城饑寒交迫的無辜百姓,卻沒有精力分辨權貴們的爭鬥。太子名聲這麼壞,陛下無法,只能把他撤回來。”
說到這兒,雙成重重嘆了口氣,“就是可惜了王爺。陛下為國運考慮,緊急遣王爺去鄞州把太子替回來,逼得王爺連大婚之禮都沒行完。結果到了鄞州,竟遇上暴民動亂,王爺生生就折在了裡頭,太子殿下也失蹤了,至今都沒個準話。”
鄞州之亂不成氣候,很快被平定,但經此事,朝廷折損了一位親王、丟了一位太子,確實是千百年難遇的稀罕事。
事情發生已三月有餘,陛下顯然沒有放棄,一茬茬的大軍不停歇地開進鄞州群山間,搜尋太子的蹤跡。
陛下或許愛子心切,不肯接受現實,但京中多數人嘴上不說,實際已不抱期望了。
太子殿下的存在,迅速地被丟進了歷史的塵埃。孫貴妃氣焰高漲,臣子們有了新的效忠物件,仍在過往流淚傷懷的,只是少數人。
雙成便是其中之一,情緒上頭,枇杷也不剝了,“咚”一聲擲回了銅盤裡。
“東宮十率府,江陵府也有數萬精銳,王爺怎麼能死在那些散兵遊勇的手底下?不合情理,也不公平。”
越棠多少也有些惆悵,“哪怕天潢貴胄,也是一樣脆弱的血肉之軀。世事無常,可見把握眼前的快樂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