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倏忽展露笑顏,就像是他等待這句話已經很久了似的,與他剛剛扁平的敘述有了微妙的區別,他說話的聲調上揚了不少:“陛下正在等您……”
皇帝是個什麼人,白千灣並不清楚,他甚至沒有讀過關於鄭朝的史書,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多少歲,脾性如何。從太空船上眺望宇宙的時候他一直在幻想皇帝的模樣,結果因為父子關系的限制的潛意識的影響,他只能回想起失蹤前的白騁,恰好玻璃窗欞正好映著他自己的臉孔——與白騁有幾分相似的一張臉。
小康王想必透過自己的眼睛正在凝視著這一切,包括這張映在玻璃上的臉,如果他在的話,一定會大聲驚叫吧,“我的皇帝叔叔才不是長這個模樣呢”,諸如此類的話。
飛船停了下來,落在日光茂盛的一片水泥地上。剛一下車,一種強烈的熟悉和不安感擊中了白千灣,他的膝蓋都軟了幾分,只好扶住了飛船的車門,剛剛經歷過太陽曝曬的高溫的車門滾燙如火,白千灣被燙得忙不疊收了手。
“陛下就住在這裡?”
他眼前是一棟三層小樓,被圍牆圍住了,中間是個鐵制庭院門,由於缺乏裝修的緣故,樓房外部沒有貼上瓷磚,只是光禿禿的水泥牆面,因此可以說是一棟很像爛尾樓的水泥樓,就好比因為什麼事故而停下來、半途而廢的爛尾樓,整個房子都透著囊中羞澀的氣味。
“是的。”男子說著。
“這個地方我認識啊。”白千灣忍不住說。
這裡是他在b市的老房子,後來因為什麼緣故,可能是因為白騁吧,他離開了這裡,再也沒有回來過,買下正德街的鬼屋之後更是將這裡幾乎完全淡忘了。
庭院裡是小花園。
白騁喜歡種花,不工作的時候,他總是在院子裡像蜜蜂一樣旋轉。
正如白千灣所想,茶花園的花架後正徘徊著一個人影。
白騁的身影和他失蹤之前的模樣差不多——白千灣不確定這是誰的緣故,是因為自己的記憶與小康王的記憶有了沖突,以至於皇帝變成了白騁的長相?或者兩千多年前的這位皇帝的確就是白騁的前世,就像巫師和宋弄墨長得一般無二……
白騁蹲下身,擰開了花叢間的水龍頭洗手。他站起來的時候,也瞥見了花園外的白千灣,兩人遙遙相望。
白千灣如遭雷擊。胃又開始疼了,彷彿被壯漢一拳擊中,胃酸和血驟然沖向喉嚨口。
白騁擦了擦手,微笑向他走去:“你怎麼來了,不是去看小康王了嗎?”
“我……”
“臉色這麼難看?難過嗎?我以為你和他關系很差呢。”白騁很自然地拍拍他的脊背,像個普通的安慰兒子的父親。
就好像每個大魔王背後都有心酸故事一樣,白千灣的多疑、冷漠和食人癖全拜此人所賜。不過也不能完全怪罪白騁,客觀地說,如果不是白騁煮了那鍋疑似紅燒人肉,給予白千灣精神上的巨大沖擊,從此食慾大減,搞不好現在的正德街18號的牆壁早就掛滿了人類的漂亮手掌、食人魔被逮捕的時候他也難逃制裁了。
從後背開始雞皮疙瘩一路瘋長,白千灣臉色更白了,他撇下白騁,快步走進樓房。他匆匆在飲水機邊上倒了一杯水,為了壓下嘔吐的欲.望才喝得下去。白騁的聲音很快從廚房飄出來:“餓了嗎,要不要吃飯?”
拜託了,請一定不要端出來那鍋紅燒肉。
想到這裡,白千灣的手甚至有點發抖。
廚房裡傳出刀尖在砧板上輕巧地切碎什麼的規律聲響。
噠噠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