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戶人家還好,窮苦家庭小孩子們就像筐裡的土豆一般不值錢,一張灶臺上十餘雙手舉著碗要吃的,照顧不過來是常事,哪個病了哪個死了又沒關系,還可以繼續生。
謝眸去偏遠地帶徒步的時候就見過這樣的人家,孩子們的眼神裡透著貧瘠與豔羨,那種赤.裸裸的渴望是會伴隨一身的。
這一番話惹驚了顏若峰,他慌忙擺手製止,謝眸壓根看都不看他,嘴裡的話一股腦倒出來,說罷口有些幹,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這麼晚喝茶,還真是不想睡覺了。
“我怎樣都無所謂,只是眼下還帶著你們。”戰秋狂微動了動眼皮,灰色眸子平靜無波的望向謝眸,“這樣,你們繼續住下,我走。”
謝眸想都不想問道:“你能去哪兒?還去找那個老闆娘?”
“客來客棧是百裡夏烈的地盤,我自然不能再去了。”
他垂頭看了看自己的傷腿,喃喃道:“總不至於這偌大的百裡城沒有我一方容身之處。”
這句話意味孤冷,謝眸與顏若峰皆是心頭一酸。
顏若峰搖頭:“你腿上還有傷。”
“又不是多嚴重。”
“秋狂。”顏若峰表情嚴峻,且不容置疑“我爹在這別苑任了一輩子的差事,上了年紀不能養老,還要被家主差去小村落守城,這些年就算沒功勞也有苦勞,可家主一概不論,絲毫不念主僕情誼,你以為我對他就沒有看法嗎?”
戰秋狂眉頭微微舒展一些,卻依舊結著一方化不開的濃愁。
“我爹可以不計較,我卻不可以。”緊接著他話鋒一轉“當年的事你是不屑於說清,他卻不懂,不分青紅皂白定了你的罪,陷你於江湖輿論洪流之中……我是忘了,這樣的人連父子之情都不顧,又何須顧忌其他?他根本就是……”
謝眸忽然覺得好笑:這個顏若峰也是挺有意思的,不叫她說那番話,他自己倒是說得更加義憤填膺。
最後變成戰秋狂要去勸他。
謝眸揚著茶杯笑了笑:“不然咱們找酒來喝好了,喝茶多沒意思。”
這句話倒是給戰秋狂提了醒,他抬頭恍惚望了望窗外濃重的天,已經是黎明破曉前最後那段黑暗的時刻,大雨漸悄,淅淅瀝瀝轉成小雨。破碎的昏黃燈光將他們三人攏在一個圈子裡,周圍一切依舊氤浸在黑暗無邊之中。
他忽而抬起頭輕拍了下她的頭頂,不滿斥責道:“喝什麼酒,知道什麼時辰了嗎?睡覺去!”
謝眸立刻噤聲,嘟了嘟嘴,煞是無辜。
顏若峰點頭:“再不睡就不用睡了。”
謝眸原本迎風趕雨澆濕了身上的衣裳,坐著一會兒衣裳也有些半幹了,她沒起身,只是趴在桌上打了哈欠,一身酸懶肉一攤,那架勢是有八匹馬都拉不起來。
戰秋狂倒也不想制止他,只是揮手做了個手勢,顏若峰拿了件外衣幫她披掛到了身上。
他立刻察覺了什麼,驚叫道:“姑娘,你身上衣服濕了,趕緊換下來吧,省得著涼。”
謝眸含糊的囈語:“穿半天了要著涼早就著涼了。不要打擾我睡覺。”
戰秋狂手撐桌面支住額頭,也輕輕閉上了眼睛。
燭光最後搖曳一瞬,繼而閃動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