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使足了力氣,音量之大把周圍圍著她的隊員都驚得一震,連在她身後的江樺都不由得愣了愣。但實際上此時真正怔在當場的,還得屬聽到這話的物件。
深邃的金屬通道將那喊聲遠遠地傳入,回聲在金屬壁間碰撞消散,但以第三代的血統依舊聽的很清晰。臥在底層的江一竹猛然一激靈,從虛無的恐懼當中驚醒過來,當即扶著金屬壁向上看去:“媽媽…?”
那個聲音沒有再度響起,傳入耳中的只剩下隱隱約約的槍火交織與搏鬥聲。她大概明白媽媽現在的處境,在封鎖細胞的情況下,安年在一群第一代面前自保都已經很成問題,更不可能再分精力來顧忌她,光是說出這一句話就已經是極限了。
但也就是這個聲音把江一竹從地獄拉回了人間——她意識到親人依舊還在自己身邊,而並非已經是完全的孤立無援。她從地上爬起身來,抖掉身上冷冷的灰屑,像是藉此抖掉了封鎖大腦的恐懼,轉而開始認真地咀嚼安年傳來的那番話。
“連線”的感覺麼…
江一竹撓著頭,對這抽象的描述有些費解。但媽媽說了讓她集中精神,聽大人的話是她一貫的做法,而恰巧,“集中精神”這件事她也一直都最擅長。
她摸索著在原地坐定下來,深吸一口氣,因為摔落分神而消失的紅光再度出現在眼中。沉浸式的狀態讓她降低了對外界情況的感知,全心窺視著旁人熟視無睹的“內部”。這個狀態讓她在剛才無法察覺到周圍的異狀,但此情此景下卻讓她完全地無視了外界壓迫人心的黑暗,因此而忘卻了恐懼,就像是銳化處理的圖片一般,大腦中若現若離的感覺由此而清晰浮現出來。
是了、是了,正是那種朦朧感。與其說是熟悉,倒不如說是有無形的絲線將她與面前這座機器連線在一起,就像是與江一弦的會面那樣,是源自身體最深處的共鳴。眼前的機器在她落下來的一刻便開始啟動,與其說是要將她吞噬的深淵,還不如說更像是在迎接…主人。
她閉著眼睛,全身心遁入那虛無的境界當中。眼中依舊黑暗一片,但她的感官卻彷彿突然開闊,巨大卻無形的網路舒張開來,視野之外的原獸在同一刻齊齊昂首朝向她所在的方位,,如同信徒突然聽到了稀薄的聖音。
江一竹慢慢地睜開眼睛,如同被那絲線牽引的木偶一般,輕輕抬起兩隻手,放在那黑色感應板之上。明明是金屬所鑄的機器,被她一碰卻彷彿有了生命一般震動起來,極其細微生物電從每個細胞中流出,與面前的龐然大物架起不可見的橋樑。
她渾身一顫,在那奇特的感覺下整個人彷彿飛到雲端,向下看去,地面上模糊的紅點匯作海洋,隨著她思維波動,兇猛的大海潮起潮落。
沒有任何人說話,但她卻像是在瞬間明悟了什麼:那紅瞳的海洋正是地面上集結成群的原獸,而現在他們正在她翻手覆手間順從地活動,她的一念一動對他們來說都是壓迫性的命令。
難怪會有那麼多人為此折服陶醉,懾人的兇物任她擺佈,這真是再美好不過的權力的味道。只是江一竹什麼都沒有想,殘存的意識告訴她就在這兇物之外還有著人在活動,她不能讓這些原獸與他們相遇,但眼前的地圖那麼廣大,她看不清那些人在哪。
不,她必須要看清的。現在是她在握著最高的權柄,她是這個國度的公主和女王,每一個國民都不能放棄。一定要看清、要集中所有的目力,要集中…!
猛然沸騰的血液衝入大腦,如同一股野火將深埋體內的特性盡皆點燃!江一竹緩緩睜眼,目光如神明般虛無,露出的瞳仁卻已然被染作極端的赤色。此時的她並沒有面對敵人,但“集中”的特性在剎那被推到了史無前例的高度,如入無我之境一般,將來自“第三代”、來自最高活性的命令盡皆傳入眼前的龐然大物之內!
發動機功率全開,深埋各處的網狀瑪諾金屬絲上被推入上萬伏特的電壓,電流磁效應下磁場如同一陣不可感的狂風霎時吹襲全場!遠處雜亂的腳步突然稀薄下來了,紅瞳的巨獸們毫無預兆地停住了瘋狂前衝的勢頭,轉而徘徊在外圈,踱步的節奏整齊劃一。
這一幕被數萬雙眼睛目睹了去,無論是工業區知情的狼巢獵人、或是外部試圖控制情勢的援軍都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震驚地望著這眼前一幕。而就在命令的中心,座標所在的平房外,江樺一手擦掉刀刃上甲的血跡,卻無視了對方試圖再度撲上的動作,一手揮開那受創的身影,抓住這個全場愣神的機會衝破了纏鬥,直奔那扇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