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登擺手示意不必多說,晏同春清了清嗓子,喉間發出很響的咯咯聲:“讓他去殺楚鳴珂,他行嗎?”
“從玉,”林登翹著指頭揭開茶蓋,撇去浮起的茶葉,“閣老問你呢,你行嗎?”
孔從玉沉默片刻才道:“兒子可以。但有比兒子更適合的人。”
見孔從玉不給準話,晏同春便道:“陳倫達貪墨是牽扯到內閣,可要再往下查,東廠和錦衣衛跑得掉嗎?別忘了使團進京那日,楚鳴珂是在哪兒抓了那些人的。他一竿子把所有人打進水裡,現在想上岸?晚了。”
說了許久,他才終於伸手端起桌上的茶:“孔從玉,你那樣的出身能混到今天不容易,難不成如今日子過得舒坦了,就忘了當年猶如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的模樣了?你與楚鳴珂有舊不假,可他就是條瘋狗,看誰不順眼就咬誰,如今他翻出這樣多的事情來,若是再放任不管,叫他牽扯出單牧川、牽扯出玉麟邊騎,你這錦衣衛都指揮使的位置還坐得穩嗎?別忘了你爹是誰。”
林登捏著瓷蓋的手抖了抖,碗蓋一碰,發出叮當一聲:“他敢?”
“他或許不敢。可我們敢賭嗎?”
“楚鳴珂必須死。”
晏同春陰冷的聲音在耳畔回蕩,孔從玉在亂草叢中睜開眼睛,看向遠方官道上混亂的人影。
一旁的錦衣衛持弓上前,他目不轉睛地望著那道月白色的身影,拇指在弓身上重重擦了兩下。
腹前已被鮮血染紅,那一匕刺得很深,但沒有刺中要害,楚鳴珂感到血在往外流,又冷又熱,耳旁是番役急切的聲音,而更遠的地方,是錦衣衛繡春刀出鞘時發出的鏘鏘聲。
他推開沖上前來的番役,抽出掛在鞍韉上的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下一刀,旋即回手猛劈,劍身瞬間沒入錦衣衛頸側,一路劈入胸前,血濺在他的臉上,楚鳴珂單手抽劍,陰沉地看向周圍不安上前的諸多錦衣衛。
跟隨他前來的西廠番役紛紛拔刀,將他圍在中間,警惕道:“速速讓開,否則這就是下場!”
劍上的血還沒涼透,順著雪亮的劍身滴落在地,積起一攤小小的血窪,大約是他出手太過悍厲兇狠,周圍的錦衣衛都被震懾,躊躇著不敢上前。
暗處的孔從玉微微眯起了眼睛,一旁錦衣衛見狀,忙奉上一支羽箭:“指揮使,兄弟們素來受東西二廠欺壓,怕是不敢對廠……楚鳴珂動手。”
就在這時,遠方錦衣衛中傳來一聲高喝:“楚鳴珂睚眥必報,今日若是放他走,誰能保證明日他不會報複我們?與其到時候一家老小都落在他手上受盡折磨,不如今日拼死一搏!”
說完,那錦衣衛率先持刀沖上,一刀斬死擋在最前面的番役,撲向楚鳴珂。
周圍錦衣衛見狀,也知道今日必然是你死我活的結局,當即不再猶豫,大喝一聲上前,與西廠番役拼殺在一起。
雙方當即陷入混戰,刀劍相撞,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撞擊聲,馬匹被嚇得嘶鳴不止、四散奔逃,混亂之中又踢死、踩死不知幾人。
塵土和血混在一起,還有斷草、落葉、被斬斷的肢體,繡春刀砍得捲刃,劍鋒上也缺了口,西廠番役拼死護主,但到底雙拳難敵四手,勢孤力薄之際死傷慘重,直至最後唯餘楚鳴珂一人。
他一身月白蟒袍早已悉數化作血紅,他自己的血、西廠番役的血、錦衣衛的血,通通浸染在那身衣袍之上,他的劍鋒上滿是豁口,已不知砍下了幾人的頭顱。
孔從玉大抵知道錦衣衛在他手下討不到好,是故派來多於西廠番役數倍的人手,卻仍舊死傷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