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同春直勾勾地盯著他,眼神倏然變得鋒利,似乎想要將他的胸膛剖開,好看一看他心中所想:“譽王雖受定遠侯所累,可十八年來始終覺得定遠侯是冤枉的,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他會率玉麟邊騎謀反,因此得了皇上冷落厭棄。那……廠公覺得呢?定遠侯,究竟有沒有謀反?”
“閣老說什麼呢?”回視的目光平靜如水、波瀾不驚,楚鳴珂迎上他的目光,不解地問,“十八年前我才八歲,一個八歲的娃娃能知道什麼?”
這個回答出乎晏同春意料,他啊了一聲,目光中疑惑瞭然混雜,有些看不懂楚鳴珂了。
“閣老啊……”楚鳴珂低聲叫他,“如今要緊的不是譽王,是陳倫達。東廠既然告訴了閣老譽王欲借獻馬回京,難道沒有告訴閣老陳倫達狼子野心,暗中與陳妃密謀想要加害晟王殿下與娘娘嗎?”
這句話看似忠告,實為警示,晏同春頗有些驚疑不定,不知是因為東廠還是因為陳倫達:“你……”
不遠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緊接著是小太監壓低了聲音的呼喚:“千歲!千歲!皇上叫您吶!”
晏同春不安地回頭去看,只見小太監在火光下站定,伸長了脖子朝他們看,卻不敢再向前一步。
這時,楚鳴珂微俯下身,湊到他耳旁低聲道:“陳倫達的事我自會解決,閣老盡管放心。但我還是要提醒一句,黃犬之嘆,言猶在耳,我不做趙高,閣老也萬萬不要重蹈李斯的覆轍。”
說完,他後退一步,笑著朝晏同春一禮,而後轉過身,快步走出了帳下的陰影。
候在門外的小太監見他來,忙上前引路,就在二人走上臺階時,偏帳的門簾被掀開,赫連昭與一高鼻深目的危素男人並肩走了出來。
楚鳴珂循聲望去,對上赫連昭的目光,只聽小太監在一旁道:“皇貴妃娘娘喜歡這位赫連昭將軍,特意留了他與使者用飯,想是飯後又說了會兒話,方才在這個時辰出來。”
“知道了。”楚鳴珂收回目光,繼續向前,小太監忙踮腳替他打簾,他微低下頭,在赫連昭的注視下目不斜視地進了帳內。
門簾倏地放下,遮住了帳內景象,赫連昭盯著那不停飄蕩的明黃門簾良久,方才收回目光。
使者注意到他的反常,直言道:“別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莫要看見個生得漂亮的便走不動道了,何況還是個閹人。”
赫連昭的臉上浮現出厭煩神色,嗤笑道:“哪裡話?有您在,我可不敢忘。”
使者聽出他話中的不滿,沉聲開口:“格日樂,你那樣的出身能爬到這個位置已經是聞所未聞了,既然有了一輩子都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就莫要因著你的那點兒色心壞了汗王的計劃!”
“他是何人?”赫連昭的語氣中帶上了些許探究,問。
“與你無關,你只需記得離他遠些。”
使者嚴肅道:“汗王叫我來,便是為了……”
赫連昭冷不丁嗯了一聲,打斷了使者的話。
他佇立原地,朝四下看去,片刻後方才笑道:“這武靈圍場不簡單啊……”
他微仰起頭,半眯著眼睛遠眺,目光落在遠方正在搬運各式物品的雜役身上:“竟連最低等的雜役,都個個是高手。”
料峭寒風呼地吹來,火盆中的赤焰左右顫動,散發出的光芒逐漸被東邊亮起的天光遮蓋,一夜過去,大地回春、柳枝抽芽,朦朧的煙霧與清明一同降臨,整座武靈圍場都在這生機盎然的初春時節煥發出鮮活的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