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合了傘,後躍站回了橋對岸。
季鐵心知今夜沒有第三條路可選,扭頭看向姜崔崔道:“姑娘,今日?是我選了你的死路,你無辜受累,卻並?非沒有迴旋之地?。”
“哪裡來的迴旋之地??”姜崔崔伸手撈了把自己散亂的濕發,高束頭頂,“我姜崔崔不?走陷人不?義的生路!”
楊心問聞言心中一沉,抓著枝葉的指骨微微泛白,雨水自葉間留下將他澆透。
姜崔崔渾身濕透,如浮萍雨中搖曳,卻字字落地?有聲,震得季鐵面色慘淡。
少頃,季鐵咬牙道:“今日?你我二人螳臂當?車,你義字當?頭,俯仰無愧,身後必能去十方淨土,我罪有應得,萬死難辭,此身只配下落無間地?獄,來日?你若在淨土見著我女?兒季蘭花,替我與她說一句,爹爹沒用,再見不?到她,千萬莫再等了!”
話音未落,他已?轉起刀身,倏忽間刀柄反握,對這自己的腹部狠狠地?紮了進去——
“大俠!”
“攔住他!”季鐵沖姜崔崔大喝,姜崔崔猛地?轉身,只見季閑面色不?見方才平淡,人如離弦之箭般飛來,姜崔崔不?敢遲疑,以身擋在季鐵面前,全?身灌注地?盯著季閑抬手第一招,硬接了季閑橫揮的紙傘,那下似乎已?將她胸骨震碎,她卻只悶哼一聲,繼而死抱著季閑的手臂,生死不?放手。
“你——”
季閑從未和?這麼流氓難看的打法過招,一下竟不?知該怎麼甩開手臂上這秤砣,
而那邊季鐵一口鮮血噴湧而出?,面露痴狂之色,竟又猛地?將刀拔出?,血與破裂的腸子跟著刀流出?,他單手持刀,在地?上生刻陣法,成陣的筆畫沒有絲毫滯澀,彷彿這陣他早已?畫過千遍萬遍。
“姑娘,借些靈力!”
姜崔崔扭頭便是一掌渡功,直將渾身靈力拍進那陣中!季閑驚得肝膽欲裂,換另一掌去截那靈力,姜崔崔卻鬆手猛撲,結結實實地?捱了他一掌,而後如斷線的風箏般飛去,重重砸在了橋墩上,再無一點生息。
她最後的生息唯有那點順掌風而出?的靈力,彙入了陣中。
“功成,陣起!”季鐵須發迎風,悍然怒喝,“血陣成媒,人命為祭,今我身消道殞,不?求蚍蜉能撼樹,只求淵落應我,劫了那三元醮的最後一典,叫那些亡魂不?永世?囹於祭壇之下!”
暴雨沖不?幹淨他快流幹的血,狂風驚雷壓不?住他最後一道絕唱。
楊心問只覺得整個地?面都在振動,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在頃刻間掌控了他所有的意識,恐懼,更深的恐懼,他像站在兩面相對的鏡前,每一個倒映出?的自己,都在跌入更無邊的深淵。
“不?可能……不?可能……憑你怎麼可能請得到祂——”
“哈哈哈哈哈!!!”季鐵已?是風中殘燭,聲聲泣血,“天地?不?仁——咳……以萬物、萬物為芻狗,你生來如星月,我生來如泥點,可在祂面前——”
血沫自他口中吐出?,季鐵終於站不?住,倒在了地?上,略略抽搐兩下,便只剩能吸嗡的唇齒:
“在祂面前……你與我……又有什麼分?別……”
楊心問眼?見這空間千瘡百孔,萬物生一,一生萬物,萬花筒般聚散離合的光景,其中卻藏在他根本讀不?完的道,他想看,他害怕看,他沒有不?看的權力。
祂如人,如狗,如豬,如樹,如草……祂是世?間的本源,亦是世?間的盡頭,祂是聖人,亦是孩子,祂助紂為虐殘忍無道,祂眾生平等見義勇為。
祂如母親般懷抱季鐵的屍首。
沒有人知道祂是什麼,但楊心問卻倏忽間明白了祂被賦予的那個名字。
《淵落本初》的開篇——“物之終始,初無極已?,無極得太?易,太?易得太?初,太?始得太?素,太?素得太?極,後有質之始也,無極為道之終末,未生道前,其名不?可說,其狀不?可表,其理不?可道,避諱曰祂,再表一俗世?通名。”
“其名——淵落。”
《列子·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