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疊好了被?褥,開啟了窗,眺望著那似乎越來越近的山,越來越大的石碑,而後收回視線,走出了房門。
尋常的村屋哪裡會有這?樣大的耳室給娃娃,她走出了房門,那房室便在她身後變小,變舊,床成了榻,上面只?有一床破洞的薄衾。
爹孃已然圍坐在桌邊,桌上擺著熱粥、窩窩頭、還?有醬牛肉。她坐下來,娘給她夾了塊肉,絮絮叨叨地與?她說鐵鋪那小子給他們家拾了幾筐柴,給他們磨了幾把帶鏽的刀;他爹跟鐵鋪匠的關?系不?好,對這?婚事還?是頗有微詞,陰陽怪氣?地說了幾句,兩人四目相接,立馬便熱熱鬧鬧地吵了起來。
常采薇帶著笑聽他們吵,低頭喝粥。
粥裡好多的米,插根筷子進去,似是都能立住的。
“閨女,那鐵匠的小子也?就?那樣!”她爹氣?道,“若是有旁的好的,你?瞧上了,盡管跟爹說,那小子想著獻點殷勤就?能上我家門,想都別想!”
“你?這?——你?這?說的什麼話!怎麼跟我要賣女兒樣的!我瞧中那小子憨厚老實,家裡又知根知底,哪裡是殷勤不?殷勤的事!”她娘說著拉住她的手,“閨女,日子是你?自己過的,你?瞧不?上他,那娘也?瞧不?上,可你?爹的話是一句不?能聽,他跟老劉頭有仇!”
兩人說著又吵上了。常采薇坐在那兒聽,她好像一直聽下去,長長久久地聽下去。
可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爹,娘。”她忽而走到了兩人邊上,隨即跪地,叩了三個響頭。
“女兒走了。”
她爹孃被?她這?三個響頭叩傻了,茫然道:“你?、你?要去哪裡?”
常采薇慢慢地站起身,又向前一步猛地抱緊了二人,輕聲道:“去女兒該去的地方。”
她說完便轉過身,大步跑出了門。
這?寒冬之中怎會有新鮮的牛肉,她這?輩子又何曾喝過這?麼濃稠的粥。冬日農閑之時,他爹總是要去鎮子裡做些?碎活兒,她娘也?是要針線功夫補填家用,從不?曾這?般悠閑地聚在一起喝粥吃肉。
她出了門,那屋中飄蕩的粥香便散了。
她跑著,來往的人親切地喚她名字,村口的好嬸嬸又在做熬稃,朗聲問她跑這?麼急做什麼。
常采薇沒有回答,她怕自己足下一頓,便再也?不?捨得離開了。
她飛奔在街巷之中,山林 之間,並不?清楚自己跑得是否快,她所能做的只?是這?樣,用自己的雙腳,邁下離開這?片桃源的每一步。
五髒六腑在燃燒。幹冷的吸入肺中都像是火場的濃煙,燒得她整個喉嚨都在滾滾發燙。每一步都像踩在沼澤之中,喘不?上氣?的痛苦幾乎讓他有些?分不?出方向。但?超出靈魂的本能依舊在驅使著他奔跑
她沖上了山,往常要一個時辰的路,眼下卻像是眨眼間便能到。
山下已經大亮,可山頂卻詭異得日未盡出。
常采薇喘著粗氣?,在山間大喊了一聲“乞丐”。
只?見面前的雪一動,自下探出了一隻?手來。
常采薇忙上前把人挖出來,乞丐滿身沾著雪,凍得沒有一絲體溫,卻有一條腿汩汩流血,燙化了一片雪地。
他失去了僅有的一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