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心問?彎下腰,伸手?從塌上拎起陳安道的一縷頭發來,對著?月光細細端詳著?,“我?倒是今日才知,你也會?想這?種走一步算一步的策略。”
“本就是以卵擊石,放手?一搏罷了。”
慘白的月色自那縷頭發一路傾斜而?下,流淌過如霧的細發,劃過光潔的後頸,單薄的脊背,最?後隱沒在牆壁的陰影裡。
這?背影看起來何等的柔弱而?又毫無防備,像是連新?葉的邊緣都能將其劃得鮮血淋漓,楊心問?摩挲著?指尖的發,須臾從窗框下滑坐下來,低頭湊到陳安道的後頸處,張嘴咬了下去。
陳安道悶哼了一聲,沒有?掙紮。
“……我?的靈脈已然複原。”他忍著?疼,竭力保持著?氣息平穩,“血肉的味道早與當年不?同?了。”
吸吮和舔舐的聲音就像在他耳邊響著?,陳安道等了許久才感到頸子的肉被放開?,不?等他鬆口氣,曖昧的吐息又轉移到了他耳邊:“大費周章地去請仙殺我?,你就沒想過更簡單的辦法?”
陳安道看向那面具,咬牙道:“還請閣下賜教。”
“比如你伺候我?一晚,我?送給你殺。”
“以你如今的本事,要誰伺候不?都是易如反掌?”
陳安道伸手?想捂住後頸的傷,卻叫楊心問?反手?擒住了腕子,扣在了身後。
“說得不?錯。”楊心問?說,“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不?,我?最?近正好在琢磨著?尋死,看在舊相識的份上給你個大便宜,你願不?願?”
陳安道斬釘截鐵道:“不?願。”
“嘖,沒勁。”楊心問倒是很利索地鬆了手,坐回了窗臺上。
千吊谷的風似乎永遠也不?會?停,在迷幻的雜音停止之後,草叢間椿象的鳴聲便逐漸清晰起來。梆子聲已遠,陳勤陳勉二人的低聲細語卻叫夜風送了回來。
陳安道碰了碰自己後頸的傷口,從凹陷處摸出了那尖銳的齒印。
牙也變尖了。
在漫長的沉默之後,那不?知究竟來此有何貴幹的邪神歪過身子,偏頭抵在了窗框上。
“陳安道。”他忽然開?口,正兒八經地叫了聲陳安道的名?字,“你覺得我?錯了嗎?”
沒有?人回答他。
楊心問?也並不?在意,繼續說:“妖魔食人是本能,所以我不計代價地消滅了它們,我?沒有?錯。”
“可是世道沒有變好。”
那聲音聽來格外比月色還要飄渺,卻散發著?腐水的腥臭。
“離了妖魔,修士便於百姓再無半分益處,卻仍舊吃著?高昂的敬稅,不?僅如此,因為世間再無邪魔,許多飛升無望又無事可幹的修士便做起了欺男霸女的勾當——雖然也不?是如今才有?的事,可約摸是往日除妖能收到的好處也沒有?了,這?事便越發頻繁,儼然已成了這?世間的‘尋常’。”
“當真是不?可思議,世間宛若那盆裡的水,無論我?如何傾倒盆身,善惡始終如水面平齊,加諸眼前的苦難永遠不?多不?少?。”
“我?時不?時便想,我?是否做錯了。”
風吹得他那一身破布如船帆般鼓起,一頭散發在月色下波光粼粼,映在牆上卻似深海的海草般搖曳,就要將沉船的殘骸拖入淤泥之中。
陳安道攥緊了被角,再次問?到:“你究竟是來做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