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惡鬼跳動著,揮舞著,以不可思議的?靈動和輕盈跳著那首舞曲,直到?舞曲漸歇,相和的?人聲也再聽不見了。
他抬起頭,站在?一片屍體中,閉著眼揚起頭來,像是在?感受山間新雨的?餘韻。
須臾睜開眼,屋簷滴落的?血水在?朦朧的?視野裡若隱若現。
姚不聞松開了手,因鮮血的?滋養而格外蔥鬱的?春時柳落進血海之?中。季閑和關華悅先他一步自?刎,他手中無劍,便自?季閑的?手中借來一把。
劍刃倒映著他的?面容,與那惡鬼原來是一模一樣的?。
新亡的?屍首在?迅速腐朽,魂魄和骨血一同在?地?面的?血陣上消散,遠處的?香就快燃盡,那亂舞的?身影也已如燒盡的?紙屑般隨風飄散。
姚不聞緩緩開口,長劍繞上了他自?己的?脖頸:“我等屠戮門下弟子千人,所幸這便能?以死謝罪,不至來日午夜夢回?,日日擔驚受怕,愧汗無地?。”
“不似你壽與天齊,千秋萬代。”
他哼笑了一聲,背對著楊心問,揮出了這一劍。
“且受著吧,賤民。”
姚不聞揮劍的?血濺到?了楊心問臉上,這個?角度和距離想濺上其實不容易,想來姚不聞是故意的?。
楊心問沒有抬手去擦,血液濺到?了眼皮上,他也只是閉上了那隻眼,由著血水流下。
自?眼睛,到?臉頰,從下頜落下,尚未完全落地?,便已風化褪色,如老舊的?紙張那樣粉碎,隨血陣上吹起的?罡風朝著天際而去。
晴陽如同被人捅了一刀,裂開了一個?細小的?縫隙。而那縫隙越來越大,越來越深,終於反吞了巨日,用漫無邊際的?黑暗鋪就了整個?天幕。
天穹變成了一面漆黑的?鏡子,楊心問看見了那天幕裡倒映出的?自?己的?模樣。
恐懼,驚慌,彷彿要?窒息的?膽怯,第一次見到?深淵之?時的?那些異樣的?感覺沒有再度出現,相反,楊心問感到?的?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愜意,宛若孩童回?到?母親的?羊水,萬物回?歸到?海洋之?中的?舒適,一切好像本應如此,沒有人應當誕生,也不該有走獸背叛海洋走上陸地?。
所有的?錯誤在?此刻糾正。
楊心問朝著天幕伸出了手,那黑鏡中的?自?己也同樣伸出了手。
那個“楊心問”回應了他。
所有的濃霧凝聚成了一個實體,自?天空一躍而下。
他和自己十指相扣。
他和深淵額頭相觸。
他即祂。
收束的?蒼穹落下了真正的?瓢盆大雨,那企圖洗淨世間所有罪惡的?透明的?雨滴滌蕩著人間,自?鬼蜮裡,穿過湘平,橫跨京城,蹚過平罡城,落在?臨淵宗的?山頭,打濕舊廟的?屋頂。
持刀的?魔修一怔,緊緊地?環抱著自?己,彷彿自?己的?一部份被無形的?手給抽走;魔獸群潮忽而著天際長嘯,隨即轉身朝著同一處奔去,而那飛奔的?身影也逐漸消散;魘鎮鏘然?落地?,躲藏在?各處的?人們只看見一把破舊的?刀鏜;厲鬼如雲煙飄散,血紅的?長甲在?驚懼的?孩子面前消失;不知疲倦更無論生死的?走肉跌倒在?地?,壓在?了他們追擊的?活人身上,再無生息。
腐朽的?草木死去,遺骸沉入泥底,滋養新生的?枝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