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身青衣,手執長牌,上刻“正我宗規,懲治宵小”。聽到有人來,便齊刷刷地朝他看來,眼裡蘊著怒火,閃著憤恨。
楊心問抬眼將他們一個個地看了過去,而後溫馴地垂下了眼,一言不發地站在一側。
大長老站在那些人面前,轉頭見他們來了,便慢步走了上來,開口道:“安道,還有這……”
“弟子楊心問。”
“哦,是了是了,心問。”大長老摸了摸他那鬍子,說,“你可知我尋你來,所為何事?”
那些弟子中,僅有一個圓臉寬額的人站著。他兩眼大如牛燈,並且微微外凸,鼻樑圓鈍,一張嘴格外地寬,楊心問覺得他長得格外像只憤怒的蛙。
蛙兄聽到了動靜,不待他們回答,便朗聲道:“楊氏子破例上山,不經弟子大選,亦不過採英關,便擅拜星紀長老門下。目無法度,宗門不容,今一代弟子四十三人,攜二代弟子一百二十人在此靜坐,不正宗規,不懲宵小,則在此長坐不起!”
“胡鬧!”大長老猛地一吼,把楊心問嚇了一跳,只見他回身怒喝道,“恫疑虛喝,目無尊長!霧淩峰眾人並非情理不通之輩,有什麼事稟明商榷不可,非得在這裡聚眾鬧事!”
楊心問不曾想這大長老原來戲也這般好。這話早早不說,這會兒吼得兇,想來是說給他們聽,省得事後平白得罪了李正德。
“大長老,弟子們早先便已與星紀長老言明此事。可長老對此事等閑觀之,弟子人微言輕,亦無唐突犯上之念,自然不敢再勸。”蛙兄聲若洪鐘,愴然道,“只是弟子們也不忍見臨淵百年宗規叫人視如草芥,棄如敝屐,便將此事奔走相告,寫下聯名書,在此靜坐相勸!”
山雨欲來,一會兒怕是要下雨。
楊心問自己倒是不怕,只是擔心他這病秧子師兄給淋感冒了,便低著頭四下打量著,瞧見不遠處的水塘裡荷葉蔥翠寬厚,估計能用。
“原來如此。雖爾等行事草率,但所求卻並非無理取鬧。”大長老那眼珠一轉,輕道,“不湊巧,今日正德在雨淩峰抽簽,怕是一時抽不出身。心問,你亦到懂事的年紀了,輕重緩急你應當心裡有數,眼下群情激憤,你入山門也卻是不合規矩。”
楊心問依陳安道所言,只是站在後頭一言不發。
前面的陳安道面色瞧不出喜怒,聞言只淡淡道:“不知諸位的意思是?”
蛙兄見陳安道態度溫和,便越發勢在必得道:“自然是交了腰牌,逐下山去。”
“只是這樣?”陳安道聞言點點頭,“倒算合理。”
蛙兄立馬喜笑顏開,反倒是大長老臉上不見晴,眼見蛙兄便要來取他腰牌,陳安道忽然伸手一攔,將手中的東西遞到了蛙兄手上。
蛙兄一愣,將那東西拿起來一看。
金邊玉牌,上頭刻著個“安”字。
“你——”
“諸位的要求合情合理。我霧淩峰三人,連帶師父,當年具非按制上的山,現下叫諸位點出,在下深感無地自容。”陳安道垂眼望著蛙兄自青變白的臉色,淡淡道,“既然要卸腰牌,那不若卸幹淨些,合計三枚,少一枚都是公正有失。”
天幕一道光亮,隨即便聽一聲悶雷驚詫。
楊心問將腰牌卸了下來,也交到了那蛙兄手上。而後走到了荷塘邊,折了個葉片最大的,走回來撐在了陳安道頭上。
“師兄。”他迎上陳安道的視線,歪了歪頭道,“落雨了,當心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