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一笑便上車走了,到了紅袖衚衕,進門兒一看,蕭重看起來精神很好,才不過幾日功夫,就絲毫看不出曾受傷的跡象了,悠閑的坐在院子裡的那顆香椿樹下喝茶,見到方婉進院子,還微微一笑,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果真是溫潤如玉。
“我去買點兒繡線,恰從這裡過,進來看看。”方婉繼續睜著眼睛說瞎話:“看起來您也大好了,實在是好事,您只管且安心養著,缺什麼與他們說就是。”
您?蕭重聽的很清楚,連他這樣的人也實在很難明白這個小姑娘怎麼這樣捉摸不透,跟一般的小姑娘實在太不一樣,那一日驚鴻一瞥已經覺得她行事不尋常了,這會兒進來才說一句話,更叫人刮目相看。
單就這樣溫婉又無邪的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就不是一般小姑娘能做的這樣自然的。
而且這話雖然只是寒暄的口氣,偏卻很有意思,一頭說他看起來好了,一頭卻又叫他安心養著,蕭重心中就明白了,這是人家願意借地方給他住的意思。
偏說的這樣不動聲色,言語這般客氣,半點兒不帶施恩的,倒更叫人要承她的情了。
陳二嫂子趕著搬了椅子來請她坐下,蕭重親手倒了一杯茶給她,方婉看了他執壺的手,又忍不住看他的臉,很快垂下了目光。
蕭重眼中似有熠熠星光,自也注意到了方婉這樣的好奇,打從車裡看見自己,這個小姑娘就似乎總有一種掩飾著的好奇,有時候她似乎是實在忍不住,便迅速的一眼瞥過來,然後立刻就移開目光。
蕭重待她喝了一口茶,張口就道:“三皇子殿下……”
方婉不妨突然聽到這三個字,她心中重重一跳,仿遭重擊,竟跳的她整個胸腔都劇痛起來,她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這位曾經無所不能的景王爺,難道竟然看破了她的前世今生?
她本來垂著目光,蕭重沒有察覺她的驟然間的失常,繼續道:“已經到了錦城,聽說前日見到了令妹。”
方婉耳畔嗡嗡作響,幾乎聽不清蕭重在說什麼,恐懼深重,讓她幾乎失了常態,不過她終究是方婉,是在那樣的境況之下都掙紮著活下來,最終傾覆了皇子府的人,便是一時之間猝不及防,她也很快鎮定了下來,深深的吸一口氣,說:“舍妹?”
片刻之間,方婉的聲音神態都已經毫無破綻,便是蕭重目光如炬,也似乎沒有發現方婉在方才重新經歷了一次地獄。
“方五姑娘。”蕭重說。
方婉點點頭,蕭重真覺得這小姑娘鎮定功夫好,三皇子這樣的金枝玉葉,與這樣地方上的世家差別豈止雲泥,聽說了這樣的事,不管是驚喜還是驚奇,至少是好奇,總該有一點吧?可偏這位方四姑娘,只輕描淡寫的點點頭。
那件事這還叫他不好說的,想了一想,蕭重又換了個方向說:“三皇子殿下出京辦差,經雲城地界時,當地望族送上了幾位姑娘伺候三皇子,三皇子笑納了其中一位李氏。”
方婉又點點頭,她還記得李蓮兒甜美的小圓臉,嘴角一邊一個深深的小酒窩,好像盛了蜜一般,聲音也特別甜美,有一陣子頗得三皇子的意,走起路來揚塵帶風,連帶著李氏族人雞犬昇天,在外頭行走都把自己當了三皇子的小舅子。不過兩年後就死於難産,無聲無息的消失於皇子府。
蕭重又給方婉倒了一杯茶,方婉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把杯子裡的水喝完了。
還是太緊張太恐懼了,臉上雖然看不出來,終究在這裡還是露了出來。
蕭重眼中含笑,不知為何,難免有一種贏了一局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