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剛才遠遠看去,這位蘇老爺,至少也有個五品職務,而這位蘇太太,方婉雖不認得,但看她說話行動,辦事的利落熟稔,一看便知道是宮裡□□出來的,根據她的年齡,方婉略一推測幾乎就能確定,這位蘇太太想必是蕭重的生母袁太妃跟前恩典放出來的,本身就是有品級的女官,通常出宮後嫁個五六品的官兒,也是官太太了。
袁太妃是先帝生前封的最後一位一品妃位的貴妃,大將軍袁弘的嫡幼女,十七歲入宮,二十歲生了蕭重,二十一歲時先帝就駕崩了,袁貴妃成了袁太妃,就是如今也還不到四十呢。
那麼這位蘇太太看著三十多歲,應該已經過了四十了,比袁太妃略大一點,通常只有外頭帶進宮的丫頭,與主子的情誼不比其他人。主子有了造化,她們也才有這樣的造化,這樣從丫頭成為官太太的恩典,不是容易有的。
那位袁太妃,方婉自也見過兩三回,不過印象淡薄,只記得雖是將軍之女,卻生的嬌麗婉約,個子又嬌小,四十出頭的人了,模樣行動還頗為惹人憐愛。後來蕭重早逝後,袁太妃就基本不見人了,只在她宮裡的小佛堂裡,不太出來,據說連陛下親自看望也不肯見面,幾年後也病逝了。
方婉一路想著當年的往事,馬車碌碌的駛進了京城,方婉掀起一點簾子,望著外頭,這裡是她不願意來的地方,可是,不知不覺間,她居然又回來了。
京城總是比其他地方熱鬧些的,自就走的慢些,進了城,走了快半個時辰,馬車才駛進了一處清淨的衚衕,兩扇高大的朱紅大門開啟,馬車徑直駛了進去。
景王殿下的宅子,就是空著的宅子,那也不是方婉那紅袖衚衕的小宅子可比的,在京城這樣寸土寸金的繁華之地,能空著這樣一座五進的大宅子,就可以這位王爺果真是京城的大紅人。
高大寬闊的朱紅大門,門口蹲著兩只石獅子,這宅子雕樑畫棟自不必說了,想必才修葺粉刷過不久,到處看著都是簇新的,連甬路都是新鋪的大青石,可一路的大樹卻是粗壯,顯出年久的底蘊來。
眾人在二門上下了車,早停了七八乘碧紗四帷小轎在那裡等著,因還是暮春,轎子還用的桃花簾子,婆子們抬了轎子,送到垂花門落轎,蘇太太已經上前來,引著眾人進去,一路笑著跟方大太太道:“屋子是前兩日遣人來收拾的,只是到底我們這邊與錦城不一樣,怕不夠周全,方太太看短了什麼,或是有哪裡不好了,只管與我說。我看貴府想必是因著路上不便,伺候的丫鬟婆子跟來的不多,自是不夠使的,我先前就打發人現去內務府調了二十個丫鬟,二十個媳婦過來伺候。回頭就分派到各屋裡去。”
她一頭說著,一頭引著眾人往裡走,兩邊是抄手走廊,前頭三間小廳,用花梨木多寶閣隔開,再往後就是正房的大院,三明兩暗五間上房,廊下大蓬的花木,正是盛開時節,蘇太太接著說:“後頭廚房、浣洗、花木、灑掃人等,都是內務府配過來的,方太太平日裡只管吩咐,別的都不用管。二門上留了五架車,是預備太太姑娘們出門使的。跟車的小子,外頭跑腿送東西送信兒的小子,也都在二門上聽吩咐。”
一時從抄手走廊走到後頭,連著月洞門,就是後院,每一處都是三間房的小院子,看著差不多,只窗紗顏色,院子裡種的花木略有些不同,這是預備姑娘們住的地方,蘇太太就沒有自作主張,留著給方大太太分派。
這樣一連串的做派,叫人眼花繚亂,方家康家兩家的掌事太太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都沒了聲音,只是道謝,蘇太太笑道:“一點兒小事罷了,可當不得方太太這樣說。”
她轉眼看站在後頭一點的方婉,又笑道:“若是四姑娘也覺得我還算勤勉,那就是我的體面了。”
這話一說,自然每個人的眼光都看向方婉,雖然大家都知道那位‘宗室蕭公子’,現在是景王爺,是方婉搭救和招待的,可這會兒當著面點出來,景王爺這樣給面子,做下這樣大排場,就是因為方四姑娘,那還是誰都忍不住要去看一看她的神情的。
而別的人,只是看她要怎麼樣應對。
方婉一臉恰到好處的溫婉微笑,柔聲說了一句:“景王殿下太客氣了。”
蘇太太立刻就知道了這位姑娘不是好相與的主兒。
能從宮裡混出頭來,最終從一個大戶人家的家生丫頭,做了官太太的人,那自然都是精乖無比的,頭一個,這察言觀色,聽話聽音的本事自是要爐火純青。方婉這句話雖然簡單客氣,卻並不是順著她說來承她的情,而是指了景王殿下。
方家這樣的小戶人家,乍見這樣的場面,還能立刻就掌握主動,不被她牽著走,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歷練。
蘇太太這樣見慣了上位者的人,大約也多少有了點那樣的做派了,若是我說什麼你就答什麼,那她就自然而然的佔了上風,有了氣勢,隱然能壓上一頭。尤其是方家這樣比起景王殿下差的遠的人家,自然更是縮手縮腳,小心翼翼,看方大太太也就知道了。
沒想到太太是這樣,姑娘反倒又不同,怪不得王爺……蘇太太心中差不多有百十個念頭轉過了,反而更親熱的笑道:“王爺剛從錦城啟程就吩咐預備這地方呢!”
蘇太太已經過來陪著方婉往裡走了:“王爺這一到京,必得先去給皇上和太妃請安,不好耽擱,不然王爺只怕自己就要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