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坤驚得瞠目結舌,天堂鎮要謀反!郝風輕描淡寫地說,不是謀反,是宣佈獨立,美國最偉大的精神就是自由和獨立!
老太婆道:“中國和美國隔著一個太平洋,中國怎管得到美國來。湯姆先生說了,要在美國境內自建一座鬼魂都城,凡在美洲、歐洲、澳洲、亞洲大部死去的人,鬼魂一律拉到美國來,只將亞洲中的中國、非洲留給現在的鬼都,中國境內的平都山。”
李正坤明白了,這個所謂的湯姆是要裂土封壃,與中原王朝分庭抗禮!
湯姆死於二〇一九年初就在美國悄然流行的新冠肺炎,是在美國出生也在美國死去、土生土長的美國人,生前極度反感有色人種,死後聽說要去中國境內的陰京平都山輪迴投胎,覺得受到奇恥大辱,遂竄掇一夥跟他一同死於新冠肺炎的鬼魂,來到天堂鎮圈地為牢,擁槍自守,誓言脫離陰司管轄,將新冠肺炎病毒送到中國去可以,去中國境內輪迴投胎,絕無可能!
湯姆認為,中美兩國國力相差懸殊,美國除開強大無匹、絕對碾壓中國的軍事實力而外,科技、文化、社會制度等都遠勝於中國,中國應對美國俯首貼耳,中國人應在美國人面前為奴為婢,豈可強弱顛倒,中國人死後不到美國來,美國人死後反而要跑到中國去輪迴投胎!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文明,大大高於以中國為代表的東方文明。一百多年前,西方文明就出手狠狠地教訓了一把東方文明,除開收穫無數財富、劫掠無數珍寶而外,還將西方文明的種子遍撒東方,使得東方諸國分化,日本、印度、韓國、新加坡等國全盤西化,加入西方國家行列,尚未加入的國家,國民也對西方文明心嚮往之,恨不能實現西方國家制度,從而與本國政府貌合神離,埋下無數社會穩患,稍有風吹草動,國家便會動盪不安,國民艱苦奮鬥所積聚的財富坐等西方收割。西方對東方的征戰,可謂大獲全勝,以此而論,西方何其快哉,東方何其衰哉!
西方人在生存競爭中取得重大勝利,西方鬼豈能落後!湯姆決定以天堂鎮為龍興之地,先行建都,發散全美,最終建立起可與鬼京平都山相媲美的西方鬼都。美國陽間建國的國父華盛頓,已不知輪迴幾許,湯姆決定要做美國陰間建國的國父!
當天堂鎮突罹天火,死人數萬之時,湯姆興奮欲狂,正值用人用兵之際,發愁鬼魂不足,卻天賜大火,送來新鬼無數,豈不天佑美國!湯姆立即傳下命令,讓巡邏隊加強巡邏,勿使一鬼一魂逃脫往西,去往東方鬼都;同時,為彌補巡邏隊力量之不足,准許新死白鬼抓拿有色之新鬼,黑鬼黃鬼棕鬼等皆可由白鬼捉拿,或戲或打或殺,任性而為,只不許放跑逃離。陰間天堂鎮,陷於白色恐怖之中。
郝風早上起來,老婆鄔花要去逛街,本讓他陪,他卻想去鬧得最厲害的街區看看鬧熱,好不容易哄乖老婆,沒成想碰上舊相識李正坤,一時沒過腦子,邀李正坤來家作客,惹得老婆不高興。郝風心中甚是後悔。
他老婆鄔花死於二〇一五年,原為中國一家國營工廠紡織女工,上世紀八十年代隨著出國潮拋家舍子來到美國,原為尋找投奔解放前逃離中國來美國的親戚,以期找回深存於兒時記憶中的富貴榮華生活,不意親戚不良,閉門不納,無臉迴轉,輾轉打拼,又結婚三次,終於取得在美永久居留權,得以客死異鄉。死後遇上郝風,也許是她終至想念故國人物,見到古怪古板的古代鬼,立即好感叢生;也許是想用最現代的美式生活方式改造最古老的中國生活方式,不管什麼原由,總之她做鬼後又嫁給了死於唐代的鬼郝風,並用自己認為最先進、最時髦、最優雅的思維和方式,努力改變了郝風的思維和方式,使他至少看起來跟自己一樣,敞開懷抱毫無保留、全身心地擁抱美國生活。
當然這種說法其實不夠準確,鄔花應只是全身心拜服美國白人的生活,因此,白人仇外,她也跟著仇外,白人種族岐視,她也厭惡有色人種。至於她自己的膚色,她自信地認為自己是黃皮白芯,而且認為白鬼不會看不見,從而將她當作黃鬼。她也跟天堂鎮上的白鬼一樣,尊敬偉大的湯姆先生,認為他是一個將會帶領大家走向光明、建立不世功勳的了不起的紳士。她追求美國的生活方式,但卻在家裡不讓老公郝風出頭,郝風必須象奴隸侍奉公主一樣頂著她和捧著她,任她呼喝指使,不得違令,就象當年在中國,喝斥她的中國丈夫一樣。鄔花的鬼生活其實是西式為體,中式為用,郝風之懼內獻寵便是明證。呵呵呵。
鄔花不高興,郝風自然也掉臉子,李正坤便如坐針氈,一杯茶尚未飲完,便匆匆告辭,帶著禇雄兒和小黑鬼往回走。
禇雄兒一路數著郝風的可笑和失禮,李正坤倒不以為意,人各有志,鬼亦如此,郝風願意過著那樣的日子,是他的自由與選擇,何須替他操心。說到這裡,李正坤覺得好笑,現如今,被西方認為最是因循守舊的中國人,能夠理解和容納美國人的生活方式,而歷來號稱最為自由包容的美國人,卻反而對中國人的生活方式橫挑鼻子豎挑眼,可見西方文明虛偽之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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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十餘個鬼兵旋風般趕來,哭喊道:“隊長,我們正四處尋你,大事不好!”
二百鬼兵按照李正坤的將令,將新鬼趕往圈中押住,約有三萬餘眾,因要繼續追拿逃散躲避的鬼魂,鬼兵們只留下少量弟兄看守住八個禁魂圈,其餘大部分兵力分頭行動,追捕逃魂。從李正坤帶兵進入天堂鎮起,湯姆便派出大量暗探,躲在街頭暗角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摸清鬼兵們捉魂圈禁的路數之後,湯姆帶領兩千持槍白鬼偷偷襲來,先幹掉了禁魂圈看守,奪去看守身上的黑白雙粉,然後將兩千槍手分別埋伏在幾條街巷之中,在巷口放上少量生魂做誘餌。追逃回來的鬼兵見了,不知是計,紛紛趕上來抓捕,先後全部落入湯姆的埋伏圈中。鬼兵們在巷子裡被兩邊射出的密集兇猛的子彈洞穿身體,倒地失能,身上黑白雙粉亦被搜去;白鬼毀掉禁魂圈,帶出圈內生魂,揚長而去。除開拚死突圍出來報信的這十幾個鬼兵,所有中彈鬼兵因無白粉療傷,現全都奄奄一息躺在巷子裡,其中有很多鬼兵因中彈太密,或重要部位被擊碎,不能動彈,跟死去無異。
李正坤心中格登一沉,據鬼兵報告的情況來看,他所帶二百鬼兵幾乎全軍覆沒,他進入無常殿的這趟首差恐怕已無法完成,不覺心中焦躁,急急趕來巷口。
共有三條巷子,裡面密密麻麻躺滿被子彈攢射洞穿的鬼兵弟兄,見到李正坤,尚能動彈呼號者,趕緊高叫隊長救我!
李正坤沒有立即進入巷子,多年江湖經驗告訴他,越是危急險要之時,越需冷靜思考面對,譬如此時,要是冒然進入巷中,可能在黑暗角落中就埋伏著白鬼槍手,正等著包他們的餃子!
李正坤見旁邊不遠處有一幢被煙火薰黑的殘破大樓,裡面似乎沒有人跡和鬼跡,命禇雄兒帶著兩個鬼兵進去偵察。禇雄兒偵察回來,稟告樓裡沒有異常,李正坤才帶著弟兄們進入樓內,在門口及樓道放上哨兵,算是找到一處臨時落腳點。
有鬼兵報告,在外面街頭角落裡好象有鬼影綽綽,似在暗中監視這邊。李正坤知道肯定是湯姆安排的暗鬼,為防白鬼再來攻擊,遂帶領鬼兵找來斷磚碎石,堆在門口,以做憑險據守的工事。
晚上,暝色微茫,能見度大大降低,李正坤帶著鬼兵摸到巷口,將巷子裡的傷兵抬回大樓。十來個鬼兵忙乎整整一夜,終於將三條巷子裡的所有鬼兵抬了回來,清點鬼數,一個不少。李正坤稍覺心安。
李正坤命禇雄兒將十來個鬼兵身上的白粉集中起來,帶幾個鬼兵去逐一檢視受傷鬼兵傷情,對受傷最重者先行治療。至中午時分,白粉用光,傷重者尚未救治過半,禇雄兒前來稟報,神情十分沮喪。除了原來的十來個鬼兵,又救治了數十名,現共有六十五名鬼兵可供驅使,李正坤沒有禇雄兒那樣的沮喪心情,兵在精不在多,有此六十多位弟兄還能戰鬥,就不算全軍覆沒,還有翻盤的可能,李正坤覺得這已算是老天有眼了。
他下令將傷兵都搬到樓上去妥為安置,其中傷輕者抱著兵器,守在傷重者外圍,以保護重傷員。將恢復戰鬥力的六十五位鬼兵分成兩部分,一部駐於樓頂,由禇雄兒統領,蒐集磚頭瓦塊、焦木廢鐵,打起仗來,便作為炮木擂石,從高處擲下;另一部由他親自統領,集中在樓下,分頭把守住視窗、門口和樓道,保護整棟大樓。經此佈置,李正坤就將這座殘破的大樓變成了一個保衛森嚴的堡壘,除非湯姆用大炮來轟,否則便難以在短時間內攻破。
夜色再次降臨,因一天一夜未吃東西,李正坤命將所有鬼兵身上的存糧收集起來,重新分配,每位鬼兵所得不過杯水車薪,墊了墊牙而已。他又樓上樓下巡視一遍,覺得各道關口都守把甚嚴,並無破綻,方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在二樓找了一個角落,背靠牆壁坐下來,打算清理一下混亂不堪的思路,看能不能找到一個擺脫當前困局的突破口。
突然,飄過一陣風,耳邊響起一個聲音:“小鬼兒,你又碰上難事兒了吧?”聲音蒼老,欲斷還連,卻是老鬼兒郝風的聲音。
李正坤這一驚非同小可,差點沒蹦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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