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眼前的兩張臉,清楚地把許廣平昨晚的話倒出來:“那位為傑爾頓樹立人文關懷形象的林曉月是去世了,如今在職的員工也可以因為剛剛那個合同而緘默不語。但這不代表不會有人說真話。許廣平昨夜告訴我們,早在二十多年前,您在傑爾頓正常運營之外,為了招攬廉價工種,依託一潤致和這家公司跟他們簽署了勞工合同。”
“合同以四年為一個單位,每四年會根據國家相關法定法規修改成符合標準的樣子,並支付合乎勞工條款的薪資。這沒什麼問題。”薛渺渺的臉在言語間冷了下去,她話音一轉。
“但我想,傑爾頓人為製造簽署用工合同的員工經濟危機,從而誘導他們向傑爾頓借款,導致利滾利,欠下一輩子打工也無法償還的債務。這——就很有問題了。”
周老先生是人精,看到律師的那一刻,就沒什麼不明白的了。他一條條濾清:“是,二十多年前我確實創辦了致和公司,也像薛小姐說的那樣跟員工簽署了用工合同。但薛小姐自己也說了,我們的員工福利標準完全符合國家要求,所以何罪之有。”
這話讓薛渺渺想起當初問及周致誠傑爾頓薪資標準時的那一幕,當初周致誠說藍色詛咒是員工反抗,她當時還不理解員工在反抗什麼,現在倒是一清二楚,就像此時周老先生繼續講的那樣——
“當年這群員工不過是十六歲的小孩子,我們只是提前跟他們簽署了用工合同。他們之中的大多數本來是生活在天橋底下的,傑爾頓為他們提供了工作。只是後來,他們因為朋友生病或者是意外車禍等原因需要高額治療費,那就不是我們傑爾頓能操作的了。我們甚至十分地具有人道主義關懷,借給了他們極高的費用,利息我們用的也只是民間可用的最高利息,還不是高利貸。只是他們薪資在當時條件下償還不了,利滾利到今天,白做工,也不是我們的責任。”
是,
利滾利。
在一群小孩子人生觀價值觀還沒建成的當口,把他們招攬來。在他們真正看清世界模樣之前,就讓他們欠下一筆豐厚的債務。此後年年,工資補不上缺口,生活來源又變成了貸款或者其他。
傑爾頓就成了唯一的退路。
當這些話由周老先生冠冕堂皇地說出來時,一股氣就在薛渺渺的吼間。她笑:“所以周老先生才不讓我們插手藍色詛咒的事情,因為一旦我們介入,傑爾頓為了減少人員薪資成本,最大化擴大利益的遊戲就會昭告天下了。不過其實你們也不怕。”最後一句,微加諷刺。
周老先生表情依舊,甚至直接反問:“所以,這位鄭律師,我不知道你拿著那個合同來這能告到我什麼?你們看起來像個笑話。”
打一切擦邊球的人穩如泰山,就這樣說他們是一個笑話。
難怪這些員工會用藍色詛咒這樣的方法去恫嚇周老先生——他們希望鬼神之說讓人心顫顫。
不是說,心中不作惡,不怕鬼敲門嗎?看來這位周老先生,覺得自己做的不是惡,也從來不怕鬼。
他甚至還是一個受害者:“倒是我,這些員工用了一個什麼藍色詛咒的傳說來向我示威,如今你們查出來我的長子就是被曾經的那個女員工殺害。我倒是想讓你們再查查,我當年的續弦是不是也是這麼死的。他們幹的可是人命關天的案子。”
真的是在心裡無話可說。
薛渺渺深吸一口氣,周老先生這個邏輯確實是可以的。
“你說林曉月?”好在駱承川從來雲淡風清,這時他講話就像一股清流了,仿若不經意,又力重千斤。“聽說她的那雙腿就是在傑爾頓工作時滾筒不慎將她撞倒,壓迫致殘的。當時傑爾頓為了掩人耳目,以許廣平來威脅她。聽說她膽子小,為了息事寧人與工友合謀弄了一場假死才得以出去。不說別的,前面那個腳上的事,鄭律師有無數同行,應當還能幫著提一提的吧。”
周老先生面色一黑。
但到底見過大風大浪:“賠償而已,反正我們最想隱瞞的員工合同事件你們也知道了,我們傑爾頓沒犯法,警方就有義務替我們保守秘密。所以林曉月要多少,我們都可以賠給她。”
人都死了,來談賠錢了。
薛渺渺冷笑:“我想——”她頓了一下,表情落到周老先生的臉上,信心十足,她說:“我想,現在應該不止是賠錢那麼簡單了。”
她拿出搜查令,“我們懷疑林曉月的死不是自殺,而是有人用心理逼迫的方式要求她自殺。換言之——是另一種形式的他殺。”許廣平昨夜說過,她跟林曉月曾經有一個約定,無論病情惡化到什麼樣,她都不去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