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薛渺渺的臉一下子就冷了下去,“現在可不是您那個時候了,重男輕女可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老太太也不示弱,冷冷地哼出了一聲,彷彿嘲諷這些城裡人有多麼的冠冕堂皇:“什麼不重男輕女,你不要以為我老太太住在農村裡就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城裡不都說女孩兒好,女孩兒也能頂起半邊天的嗎?可電視上分家産,大部分給哥哥,小部分給女兒的不在少數。”
“這只是電視節目……”
“電視節目?永秋去城裡送貨的時候,聽那些個女大學生說生活費被父母剋扣的不在少數。獨生女倒還好點。要是有哥哥,有弟弟,哪個不是被父母明裡暗裡說要多做做家務的?哥哥弟弟不是有手有腳,為什麼都是女孩做?還不是女孩是賤骨頭,將來是要嫁出去的。你們城裡人就是明面上的男女平等,底子裡還不知是怎麼重男輕女。要不新聞裡那些打白條的女孩兒,裸.貸的女孩兒是怎麼來的?責任不能全在人女孩自身吧?你們城裡人不是說女孩富養嗎?要是富養能動不動就被誘惑去了?”
薛渺渺被懟的心口發涼。她閉了閉眼睛,使勁兒平息下自己心裡的躁動,終於緩和下來了,一抬眸,看著何家老太。“你說得對,我們這個世道確實存在冠冕堂皇,存在表面文章。但,您不要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就把其他人都當成跟您一樣的。這個世界是在變的。”
“這一代的年輕人是什麼?他們的父母大約都是四十好幾的人,而這些四十好幾的人,他們的童年就是在您年輕時的那個時代。那個時代重男輕女,那個時代,您這樣的人身為長輩向他們灌輸的就是這樣的思想。所以他們長大後如何不會受到影響,如何不會在潛意識裡重男輕女。但他們在剋制,您沒有。我這些年處理的案件不在少數,非獨生子女的家庭也不在少數。也有女孩子告訴過我,小的時候,父母經常打她而不打弟弟,但隨著時間的發展,她的父母一直在平衡對她以及弟弟的愛,有一天她告訴我,她的母親對她說:‘對不起,我知道我是偏心的’。你說兩個孩子,都是父母生養的,你拿到兩把麥子都會有更偏愛的一把,他們又怎麼不會。”
“重要的是,他們知道偏重是錯的,也在努力灌輸給自己的下一代,這件事是錯的。當大多數人開始知道這是錯,開始改變,那麼下一個時代,它就會改變。”
因為,多數人去做的事,就是這個時代的樣子。
“守著老道理,還非要對那些正在改變的人指指點點的人,才是舊時代的幫兇。”薛渺渺看著何家老太,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她笑了一下,黑色的耳環在空氣中晃動了一下。
她說:“何老太太,不管怎樣,我想有一點我得謝謝您。想必您媳婦的死正和這重男輕女有關。”
何老太太聞言,愕然地看著這個帶笑的短發女人。
薛渺渺卻走得分外瀟灑。
“喂——你這個小姑娘!”何老太氣得摔柺杖。
薛渺渺回眸,唇角邪勾,手指一抬,看著陽光下氣得牙癢癢的何老太,笑——“謝了。”
·
一個小時後,薛渺渺到達呂東平的醫務所附近。
站在這個大場院前的時候,天空中飛過一群小鳥,成群結隊,撲稜稜地就著樹葉發出巨大的聲響。薛渺渺這時才注意到,這裡的天空分外的藍。
呂東平的醫務所受到了案件的影響,此時門可羅雀,之前病人紛至沓來的盛況變得杳無痕跡。
那塊標誌性的木牌子仍然佇立在陽光底下。
她繞過去。
熱浪把她的黑裙吹得翻滾,幹燥的空氣裡,有一道熟悉的男聲漸漸清晰。
“看來呂醫生確實在你們這兒很有名望,那你呢……現在知道他是個騙子,不在這裡工作以後會去哪裡?”
吱呀——
木門的縫隙被薛渺渺推大,站在醫務所前臺邊的一個板寸頭小夥子抬頭看著她,而剛才說話的聲音也在這時一併戛然而止。
駱承川回頭。
薛渺渺站在門廊處,一身黑色的連衣裙配長長的耳環,隔著遠遠地看著他。
“你好,這裡最近都提早下班的。如果需要診治的話,往前面走一百米就能看到衛生所。”空氣中響起板寸頭的聲音。
忽得,一陣椅子響,駱承川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笑著對板寸頭說:“不必。”而後回頭,與薛渺渺正面相對:“我認得她的——這個人是和我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