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大規模的殺降是此前從未有過的,當然,此前也未有過如此大規模的俘虜。
“今日之戰,眾皆目睹,絕糧四十六日尚有如此戰力,若趙軍飽食複叛,又當如何?”白起頓了頓,接著說,“我軍傷亡亦過半,還要一鼓作氣,往東直下趙都邯鄲,留著這些俘虜,大是不便,如若放了,這一仗又白打了。”
不改變歷史,是我歷來遵守的工作原則。但在這樣慘痛的即將到來的死亡面前,我的原則動搖了。史書上多的是血流成河的場面,然而書上所讀跟親眼所見,畢竟是兩回事。那麼多活生生的人,即將變成死屍,我無法再心安理得的做一個旁觀者。
我大聲喊道:“殺降,不祥!武安君此舉,將遭天譴!”
白起不屑的看看我,斬釘截鐵的回答:“便有不祥,我自擔之!”
“請武安君三思!坑殺降卒,趙人將舉國同仇,誓死抗秦。他國將士,見到趙人先例,不敢再投降,只會拼死作戰。長遠來看,對秦國統一大業恐怕是弊大於利。”白起殺人如麻,天命都不能嚇住他,用人道用倫理更不可能說服他,只能誘之以秦國統一大業。
“你錯了!小懼令人怕,中懼令人進,大懼令人棄。”白起的語調沉緩堅定,不像是在討論殺人,倒像是在討論哲學問題,“此舉立威,天下將為之變色。就算老百姓不嚇破膽,王公貴族也會。只要各國君主從此畏秦如畏虎,棄絕中興之念,萌生茍安之心,兵再精,將再猛,都不會有用武之地。秦國一統天下,將由此戰奠基!”
他扶案而起,扔下一隻令牌,森然下令:
“殺!”
眾將領命而去。
營帳內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半晌,霍去病的話打破了這份寂靜:“武安君是要趕淨殺絕,一個趙兵都不留麼?”
“留之何用?”白起冷冷反問。
“要令天下震恐,光靠秦兵自己吹牛,恐怕不夠吧?”霍去病說,“倖存者的話,更易取信於人。”
白起點點頭,又拿起一隻令牌給身邊候命的傳令官:“傳令下去,趙軍中幼弱未成人者,可免一死,放其歸趙,揚我大秦軍威!”
霍去病握了握我的手,輕輕的安慰我:“小葉兒或許能夠倖免吧,我們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之後我們在秦軍軍營又住了兩日,夜裡趁看守的秦兵不備,啟動個人飛行器,離開秦營。
曾經轟轟烈烈的兩軍決戰場,如今已寂靜得可怕,我飛在半空,依然覺得血腥味濃烈無比,中人慾嘔。
前方多出一座山。
“飛高一點,別往那邊看。”霍去病回過頭來警告我。
已經晚了。
我看見很多很多的腦袋——大的,小的,缺了耳朵的,少了鼻子的,怒目圓睜的,雙眼緊閉的,一個挨一個,一層摞一層,壘成了這座山。
骷髏臺!
我打了個寒戰,暈了過去。
醒來時已躺在被我們用作中轉站的山洞裡。
“天亮了?”我吃驚的看著照進洞口的陽光,更吃驚的是發現自己昏沉虛弱,渾身每塊骨頭肌肉都在喊疼,說話也變得非常吃力。
“總算醒了!”霍去病的臉高興的在我腦袋上方晃,“你已經昏迷五天了,一直燒得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