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蘭迪爾直接打斷道:“他是吾兒。”
“遊歷期間數次得到萊格拉斯的相助,不勝感激。”男人的笑意變得明顯,“令郎提到過他有一位嚴苛的父親,我看不然。老實說,我甚至有點羨慕他。”
悅色在瑟蘭迪爾的眼底流轉。
“跟我來。是時候看一下你落腳的地方是否使你滿意。”
書臺角落上方的壁燈照亮著臺面所有的物件,高度恰到好處,以至無論她書寫的角度怎麼改變,産生的陰影都不足造成困擾。xue室內非常安靜,當她寫完一段想要暫停,想想該如何答複洛斯迪爾的另一話題時,琥珀罩下燈芯燃燒的聲響微弱可聞。
恐怖部落橫跨大荒原南方,控制了褐地在東內海西岸的採石場足有二十天。雖說褐地三四個月內不會忽然出現石材緊缺的窘況,但那群戰車民的旁支長期佔據號角山下去,乃至將它打造成軍事的據點跳板,對於和採石場相距不超過五日馬程的褐地絕對有害無益。
洛斯迪爾未在新寄達的信中詳述這則情報,不過是她所在的小組剛跟菲恩帶領的精靈在王國的北境邊哨換崗,細碎傳言散播了開來罷了。至於公主對此無意的一提,也僅僅是用“境外的資源源頭稍掉了鏈子,這次處理起來有些棘手”帶過。
哈威雅在哪個屬地,附近的話公主應該早詢問過他解決的方案吧?可轉念一想,黑暗之民既然能騷擾東海另一端的地域,不管哈威雅身處其餘任何一個投歸王國的初守精靈領地,一定也已經遭遇更嚴峻的困境,無暇分神拂照他的公主。她的思緒不覺轉移到哈威雅上。這個成年不久即追隨歐瑞費爾東出圍欄地的灰精靈,曾受命代管新精靈港,經歷過摯友戰死在對抗東方大軍的最後同盟之戰,爾後和生還的同胞歸家,奉他一度心懷置疑的王子為新君,他一直是才能出眾的,從前擔得起軍師的職責,而今挺立於最混亂動蕩的一方,保護著被邪惡勢力虎視眈眈的親族——記憶中他的身影透出凱列德獨有的毅然光彩。
眼前的信紙與字跡隱隱模糊,她握著筆杆,喃喃道:“你們不愧是鹿角的後裔,微光的刀刃。”
神思驀然跳回到現實,路玲發現房外傳來斷斷續續的奇怪人語聲。
她沒有深究,注意力在重新投入到回信後徑自遮蔽了外界的各種無心打擾。
隔夜,在隱密林間的南面巡衛營略作整頓,她按慣例先爬上了王都第二高的瞭望臺,話雖如此,它的離地高度才只是最高杉樹的一半多一點。
俯視了一週,疑惑不期浮上她的眉頭。
感到隊友經過身邊,路玲側身擋住去路,揚了揚下巴示意旁邊那片疏木空地上,一棵分明矮了一截的杉樹:“它是怎麼回事?”
女精靈停下腳步,看過來,“前天被送來的。你也知道宮殿的日常守衛歸斯林德指揮,這段時間過去,安排輪流看守史麥戈的衛兵確信他沒有攻擊性,而且不可能逃得了,提出把他轉移到這邊,不然天天聽著他哀慼的歌聲著實叫人難受。”
路玲鎖著蹲在樹到最後一句時,她的確聽見了迷濛的歌聲。歌詞不完全辨得清,可是“我們”“寶貝”“山中月光”卻反複入耳。
“斯林德批準了?”路玲面色難看。
女精靈付之一笑,“他還親自領著史麥戈過來,看著這只生物爬到了指定的樹上。”她望著路玲的眼睛,大抵猜出了這位異族同僚的疑慮,“陛下在外,斯林德根本不能即時得到批複。況且他必定很頭痛,史麥戈受關押以來的循規蹈矩和可憐的際遇有目共睹,其次,這只生物自始被精靈繩束縛著無從逃脫確是事實。等陛下回來,若判為失當,再把他關回到牢房也不遲。”
路玲不安地放遠了視線,說不出哪裡不對。從林地接收下咕嚕至今,整整三個月他都是留在瑟蘭迪爾上鎖的地牢中,饒是前期出於精靈的善良被拿下了布條,自然仍是妄想不了越獄,亞拉岡口中想要追尋他下落的魔軍同樣束手無策,然而現在情況發生了微妙變化。誠然,遠離巡衛營弓手們警戒視野的魔兵不可能發現隱身於樹叢阻擋與密葉遮蔽之後的咕嚕,但是他們不會放棄投石問路。
“斯林德大人也是撂下了狠話——一下地就讓它變樹上的標本。史麥戈絕對聽到了,頓在半途的樹枝間,回過頭,”原本女精靈回想起宮殿衛隊長的語氣跟表情忍不住發笑,說著說著,神色卻倏地凝重,“那獸一般的雙眼發出熒綠的光。”
許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