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了,她看到他了……
積攢的憂戚傷慟就這樣爆發了出來。
她其實並不特別為誰難過,這都是歷史,被託爾金記載的歷史,另一個時空裡真實發生的歷史,區別僅僅在於其中的人物不再浮於紙墨,他們的身姿他們的事跡比熒幕上的光彩特效更眩目,可為什麼是她?為什麼要渺小如塵的她承受這些,在失去的必然和隨之而來的痛苦面前螳臂當車?難道就因為說不出是對是錯的第一步,她還要被捆綁在已知的軌道上永遠淪陷下去嗎!
十指深深磕入濕濘的巖地,割破流血,她卻麻木地盼著更疼痛一點,深喉發出野獸一樣的哀鳴。
瑟蘭迪爾從未見過這樣的她,不帶纖毫掩藏,沒有故作堅強的鎮靜,淡淡掃了眼斂去了所有壯烈表象的防線,辨不清在羸弱照明下它更似忠貞的守衛,抑或是沉睡的怪物,他握起緊貼身側的手,轉身,那一剎,腦海兀自閃過那因強烈情感波動而蜷縮顫抖的背,那片晃動的漆黑之中他的手曾撫摩過的背。
他睜開眼,哈維雅正默然守在幾步外,眼神恭謹而隱含關切。
“殿下,褐地領主傳來了其他初守精靈領地的訊息。”
他跨開雙腿,石青眼眸恢複了懾人的威儀。
後面傳來了副官的請示:“需要帶玲回去嗎?”
“有些事只能由我們來完成,對她也一樣。”他可以為她做的,就是給她一個宣洩的空間,別的她不提出,他不會隨意插手。
月,散佈大荒原東面至東海之間的初守精靈聯手,先發鉗制更多緊鑼密鼓準備南下參戰的黑暗東方部族。
夏至日,同盟軍縮緊包圍圈。
翌年,黑暗塔上再次拋下火球和多如牛毛的大石,最後同盟陣亡人數劇增至5萬。
及至安納瑞安遭落石砸中犧牲,同盟軍折員已超6萬,四十天後,獸人連同穿過坑道的殘喘黑西方人,從三個方向對風嘯防線發起突襲,同盟軍艱難告捷。
條件一年比一年惡劣,食不果腹,水流汙染,幾乎每分鐘都有己方的人斷氣,後面頻率慢慢拉長,是敵人戰力不支之故,也是因為他們沒那麼多人可以死了。
所謂的七年,遠比過去的五百年漫長。
那麼他,如何走過這麼多的失去,接受這些尖銳的鈍痛的……磨損?
歐瑞費爾打碎的酒杯碎片已被收到不知哪個角落,在她不知覺的時間裡,他的墳冢前再沒有瑟蘭迪爾的身影。
在消滅了半獸人37萬、黑暗人類10萬後,最後同盟終於目睹索倫邁著拔地13呎的龐大黑軀破鋼鐵要塞而出,黑色鋼錘嚯嚯掃蕩,他們的包圍圈形同黑魔君的樂園,敏捷的精靈、高大的登丹人、頑強的矮人,統統抵不過索倫抬腳一踩挑腳一踢,擋到他黑錘的都將受贈那儼然死神鐮刀的親吻,九戒靈在外圍傾巢助陣,攻擊此際堪比散沙的同盟戰線。
黑域上空前所未有的混沌,他們腳踏的土地化成了一頭嗜血噬魂的兇獸,厄運山的騷動是它振奮的吼叫,噴發的紅光是它閃爍的炯炯視線,吹息著滾滾濃煙,揮爪颳起霹靂電光,呲牙咧嘴,虎視眈眈。
戰鬥昏天暗地地持續,沒人清楚到底多少同伴倒在了黑暗巨錘之下,他們只知這是最後的宿命時刻,一心前僕後繼,直到吉爾加拉德與伊蘭迪爾迎面左右堵截黑魔君,吉爾王精湛有力的劈刺面對索倫的全副鐵甲無處下手,被輕易提起、合握,施法隕落於暗炎中心,親見好友慘死伊蘭迪爾憤怒沖上,一貫睥睨大地的他這時還不到敵人的半腰,力道更是相形見絀,第一次、第二次,寶劍終是不堪斷裂,被慣性反彈倒地的登丹至高王再趕不及避開轟然擊落的鋼錘,埃西鐸吶喊著企圖複仇,幾番實力懸殊的混戰,只差一擊就要喪命的登丹皇子臨危攥起一旁斷劍,切斷索倫戴著至尊魔戒的碩大黑指,未幾,他眼前的純黑盔甲迸出數道裂縫,既而擴大,驟然視野一亮,伴隨突如其來的氣波震彈橫掃。
幾分鐘過去,所有人總算緩過神,在突兀的平靜中,同盟軍幡然意識到,他們的最大敵人被打敗了,連戒靈亦遁去了蹤影,四周餘下的便只是惶惶逃散的獸人殘兵,好像多逗留一秒,就會落得有如食人妖受到陽光照射的下場。
3441年,精靈與人類的南征軍近乎全殲盤踞黑域的半獸人。
這場偉大戰役,在中土歷史上被譽為“最終之戰”,至少當時的最後同盟是這樣認為的。
流水緩緩,水面平靜寬敞,北鄰渡口與森林路,東靠與橡樹共生的山毛櫸林,向西眺望連線幽靜野的最高隘口。
在如此靜謐的河谷左岸,一個翠鳥鶯鶯鳴唱的清晨,瑟蘭迪爾帶領下不足八千人駐紮安頓的第四天,迎來了他們的王後和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