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來尋仇的。
他恨上了?大雍,這個曾生他、養他的地方。三年前?攔住厲觀瀾,助力西蕃。現下趁此宮變,更想要毀滅。與李觀海不同的是?,他帶著玉石俱焚的決心,就沒有想過活著回去。
僧仲虔柔和道:“東君,你和李島主一戰,已經是?強弩之末,我無意與你為敵。”
寧離嚥下滾燙的血沫,凝望著灰衣的僧人:“百姓何?辜?江山社稷何?辜?”
僧仲虔神情淡淡:“從我去佛國那一日之後,便已經不是?雍人。”
他斬斷了?所有的過往,仇恨凝結為了?動力。那驅使他的進境一日千裡,妙香佛國的無妄境橫空出世,然而誰也不知道,那位大宗師有這樣一段過往。
“東君年少,天資卓絕,假以時日,或可?合道,何?必管這塵世爭端?何?況,東君現下或許無礙,若執意阻攔,恐怕會傷勢加重……東君難道真的能捨下你的骨血?”
柔和的勸說,卻像是?無形的威脅,一字一字,道出了?接下來可?能有的場面。
僧仲虔望著那側丹朱的衣袍,少年郎君丹衣沐血,風神秀麗。他心想那真是?青春年少,彷彿自己當年高中之時,也是?這般年歲罷?
那時心中尚還抱著匡扶社稷、河清海晏的夢想,如今想來,彷彿都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我心中有恨,東君不會懂。”
寧離喘|息著:“我如何?不懂?我阿耶為上皇佛前?替身?,囚禁淨居寺中,被他毒害,死?後八年未曾下葬。我父王為上皇矇蔽、輕信於他,以至於天人永隔。”
“若非陛下心善,我阿耶只怕如今仍停靈廟中,不得入土。我亦因此自幼身?纏劇毒,唯恐年壽不永。”
“你告訴我,我為何?不懂!”
僧仲虔微微一訝,終於第一次看?他面目。建初佛會那時新婚燕爾,他確然也在建鄴。元熙末年,春歸建初……少年容貌,依稀和當年風華皎然的僧人彷彿。
僧仲虔悄無聲息的嘆了?一口?氣。
他神情中現出幾分傷感:“東君何?必阻攔?”
回答毫不遲疑:“住持為何?孤身?赴建鄴,我就為何?阻攔。”
那話語中的堅定與決心教他微微一怔,明光照耀過少年神情,那是?心有所戀、從此劍鋒所向也要將人保全的神情。何?況他還正有這樣的能力,那必是?粉骨殞身?也不會退後半步。竟令人如此歆羨。若當年自己也能如此……
忽然聽見人啞聲開口?:“僧住持,若旁人都無資格來勸你,那我呢?當年為了?你的妻子,我父親心中不忍,將她送走,爾後全家下獄,滿門皆斬……難道我也不能說這話?”
他看?向那側的玄衣統領……原來那就是?當年唯一活下的蕭氏遺孤。
“太遲了?。”僧仲虔搖頭。
動搖一閃而過,無數風聲、無數人面,哭嚎與吶喊,最後悉數化作妻子含淚的面龐。
“太遲了?。”僧仲虔喃喃道,手中的種子蒲公英一般飄灑要落下,卻暴|露在金光中,無形籠住。
那彷彿成?為了?拉鋸的戰場,微光中無數種子飄浮,奮力掙紮著想要脫出,卻被絲線困縛、凝結不動。
僧仲虔目光落在那紅衣上:“東君,你再出手,怕是?就要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