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陛下此番又重有了求醫之心,那也是好事,總比那會子在?兩?儀殿裡枯坐,說什麼年壽不永要強。
張鶴鄰道:“陛下,奴婢有個?想法,何必拘泥於宮裡,大江南北,也有杏林好手,說不定便有些?個?臥虎藏龍的呢?不若開杏榜,廣招天?下名?醫入宮。”從前也勸了幾番,但裴昭只是不允,如今瞧著,或許可以再勸上一勸。
他只盼裴昭轉了心意,卻見裴昭手指輕輕叩擊著,彷彿有些?難以決斷,忽然說:“孫妙應沒有死。”
誰?
孫妙應又是何方?人物?
張鶴鄰腦子停了半拍,霎時就轉了過來,登時間喜上眉梢:“當真?藥王原來還活在?世上?那敢情好,陛下,咱們快快將?他請進宮來,有藥王出手,陛下的病定能不藥而?愈。”
裴昭輕輕一哂:“你?請不來他。”
張鶴鄰頓時急了:“那怎麼會呢?奇珍異寶、高官厚祿,不怕孫妙應不動心。就算他真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奴婢便想法子去求他,金石所致,精誠為開。再者,醫者仁心,他定不至於見死不救……若是他再不肯,便是五花大綁也得?給他綁過來,奴婢看蕭統領就很合適。”
這都什麼話?前面?聽著還算正經,後邊就只剩荒唐。
裴昭道:“你?便是將?九齡與定襄兩?人都派過去,恐怕都不成。”
張鶴鄰聽他語氣不贊同,立刻道:“奴婢只是知道孫妙應還活著,高興得?糊塗罷了,哪裡會真想用這等野蠻法子。”但他心裡確然是這樣想的,若真不願意來,便付諸武力,威逼利誘,也得?將?人帶來。
裴昭不置可否,只搖了搖頭。
張鶴鄰忽然間醒悟過來,沒忍住一拍腦袋,暗罵自己確實糊塗。暗衛尋訪那麼多年也沒聽到?個?訊息,怎麼突然陛下就曉得?了孫妙應還活著?這訊息是從哪裡來的,什麼人告訴的陛下,難道還用再問?
他小心翼翼道:“陛下,恕奴婢多嘴,孫妙應可是在?夔州?”
裴昭頷首。
張鶴鄰心下微松,連道果然,一時笑道:“那就請寧郎君賣個面子罷。”
裴昭斜睨一眼:“你倒機靈。”並不曾否認。
張鶴鄰嘿嘿笑了聲,心道原來是寧離的淵源,以這位小郎君對他家主君上心的程度,那必然要去請孫妙應出山。愁雲慘霧許久,如今竟然當真撥開陰翳、見得?一線生機,心中激動,說不得眼眶都紅了。
裴昭皺眉:“寧寧成天?落淚也罷了,你?怎麼也哭上了。”
張鶴鄰趕緊一抹:“奴婢心裡高興,心裡激動……沒忍住失態了,陛下。”
.
書?齋離內殿並?不遠,裴昭過去時擺擺手,於是底下人皆無聲行禮,並?不曾通傳。
有那些?個?不長眼睛的內侍跟著要過去,一把被張鶴鄰給截住了。
等裴昭走進書?齋,卻見案前空空,不見的人影,走得?近了時,鼻端卻嗅到?一段熟悉味道。那藥香清苦的很,他目光自案上堆疊的卷宗掃過,心中大致有了數,只怕是自己歷年來的脈案,都被取來堆在?了這處。
繞過桌案,終於撥雲見日,原來那傳聞中正苦讀脈案的小郎君,此刻正躺在?窗前臥榻上,耳側聽得?綿長呼吸,顯然是睡得?熟了。蕉紅的袍子胡亂散著,臉上一卷病案斜斜覆著,還有隻手也淩亂的垂在?榻外,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
榻邊擱著一方?矮幾,上邊擺著幾樣果盤與水晶杯。果子不曾動過,但杯中的蔗湯已喝了一半,不過早冷了。
日光晴好,他倒是躲懶,睡在?這一處曬太陽。
裴昭心中啼笑皆非,心想果然讀書?還是太難了些?。又道這伺候的內侍太不盡心,怎能教寧離在?這裡睡著,如今隆冬,縱使屋中燒著地龍,也要小心受了寒氣,頭痛腦熱。他親自取了毯子給寧離蓋上,也不曾把人叫醒,便在?一旁坐下。這時候,只覺得?那病案書?頁微微晃了晃,再一看,原來是寧離輕輕側了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