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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既落,張鶴鄰流淚滿面,霎時悲聲道:“……陛下,何至於如此地?步!”他重重叩首:“吉人自有?天相?,大江南北名醫眾多,縱使孫妙應已逝,也?未嘗不?能尋些個妙手回春的,您怎能出此自棄之語!”
裴昭默然不?語,端坐於中,目光半落,無意間,卻瞥見了先?前擲於地?的紙團。
試燈無意思,踏雪沒心情。[2]
他如今,可不?正是似此?
少時絕境求存,死地?求生,修習“鏡照幽明”,那?般功法,奇詭有?餘,而中|正不?足,好似拔苗助長,飲鴆止渴,貪了那?一時的便利,便要受那?無窮的禍害。
他的這?具軀殼,瞧著與常人無異,實則已是死灰之木。
或有?忌諱者,慎言“死”字,只盼千秋萬載,與天同歲。裴昭心中,卻是再明白不?過。
月滿則虧,天命有?數。
……而寧寧正是年少。
青春之期,蓬勃之姿,少年朝氣盎然,將有?沙州大好天地?,任由他拳腳施展。
他知曉寧離很親近自己,可此親近,並非彼親近。若要說寧離會有?幾分喜歡建鄴……連他也?並不?指望。
見過多少愁眉嘆氣,只因被拘在?這?帝京之中。
猶記得尚未相?逢之時,便聽得奉辰衛稟來暗報,說那?寧氏的小世子,長嘆這?建鄴城,是再也?待不?下去?。
思及此,卻是微微苦笑,目及案頭,如雪瓊苞,冷處偏佳,別有?根芽,只道是錯了。
相?逢卻更早。
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那?日落雪清寒,琅琅笑語,隨風入耳,原來那?一時,一牆之隔,便已經怦然將人記在?心上。
當時只道是不?知。
而如今……
寧離的心意,當真與他相?通嗎?
“起來罷,不?必再跪了。”
“天命有?數,不?必強求。”裴昭嘆道,“朕覺得如今這?般,便很好。若強求著將他拖入情愛之中,才真是誤人誤己。”
一則,恐年壽不?永。
二則,懼……人心生變。
倘若他不?再將寧離視為不?通風月的稚子,而是兩心相?合的情人,若有?決裂時,他實在?難以想象那?時自己的面目。
愛可以生怖。
他從前讀書?至此時,見經捲上說什麼?生憂、生怖,從來都嗤之以鼻。如今才曉得,不?過是還未經逢那?般境地?。
教他也?輕言妄語,教他也?胡思亂想,教他也?再難為聖明。嘗過了甘美?的滋味,如何能再學會剋制?到時候寧離若輕言離開?,他只怕自己會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來。
倒不?如就守住這?條界限,如師如長,這?三年,足夠他教會寧離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