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依照著裴昭所言,歸猗後來,就住在這琉璃塔上。
他本是淨居寺的僧人,慧心通明,卻因為觸怒了上皇,於是被?囚禁在了這高?塔之中,不得外出?。
九層寶塔,如若牢籠。
寧離始終也?不能忘卻,當時在建初寺裡,五愧大師第一次見他,脫口而出?的一聲“歸猗師弟”。
竟然是把他錯認了。
難道他與那位歸猗,容貌間生的竟有幾分相似麼?
還有那時在廊簷之中、壁畫之前,五慚大師在旁不言不語看了許久,直到聽到他喃喃自語,這才?出?聲應答。
當時只覺得兩位高?僧面貌和善,言辭可親,後來一回想,才?驚覺,處處都?是異樣。
同在建鄴城,俱是佛門中人,若果有交往……也?應當有交往!
吳彥之那捲《春歸建初圖》上,不是便?繪著麼?!
忽然間聽到腳步聲,正在朝著這裡靠近,寧離擦滅了手中的碧海燃犀燈,悄無聲息躲到了珠簾後的一側。不知道這深夜裡,是什麼人會?來這偏僻荒涼的淨居寺,又是什麼人,竟會?來登這琉璃塔。
.
漆黑的夜裡,忽然響起一聲長長的佛號:“阿彌陀佛。”
那聲音……
寧離立刻辨認了出?來,是白日裡與他不歡而散的歸喜禪師。他還道自己?離去後歸喜禪師獨自登了塔,未料想,卻是深夜前來。那一聲佛號之後,老僧久久不曾言語,只聽見人之呼吸,緩慢綿長。
這老僧的功夫,怕是並不怎麼樣……
寧離胡亂的想著,卻也?知道此時自己?並不方便?現身,因此在暗處耐心的等著。
過不得多久,珠簾後終於亮起了一抹橙紅的火光,伴隨著嫋嫋的檀香,馥郁濃烈。
這是在作甚?
寧離抬眸望去,只見錯落而模糊的影子,在那罅隙間被?拉長。那時在塔下他見歸喜禪師的言辭神?情,無比強硬,此刻在這塔上,聽得一聲唱出?的佛號,卻是似悲嘆,似惋惜。
那不知道是過了多久,終於聽得歸喜禪師開口,老僧嗓音粗糲:“我本不該來,只是今夜難寐,實難忍住。”
“我這不該來的人來了,那該來的人卻沒有來。師弟,他的那個?脾氣,是被?誰養出?來的性子。他那樣子……他可真?是一點兒都?……”
.
這說?的,難道是他麼?
寧離頗有些遲鈍的想,可為什麼聽歸喜禪師的意思,彷彿他成了那該來的人?
珠簾之後,老僧的末音消隱而不聞,但寧離猜測,那吐出?口的詞,大抵不是糟糕,就是頑劣。白日裡才?起了那一番沖突,歸喜禪師看上去氣的很了,想來想去,都?想不出?能有什麼好話。
寧離原本也?沒什麼指望,更不央著歸喜禪師定要美言幾分,只是疑惑隨之生在了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