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離據實以告,裴昭也非多言之人,於是這室內,又悄悄安靜下來。
不經意間,抬頭之時,就見得案前青年目光寧定溫和,若春夜裡潺潺的澗水。
寧離想起自己這般魯莽行徑,於是更加的不好意思。
桌上三兩個棗核,總不會是眼前這神姿高徹的青年丟出的,那定然就是自己這只調皮搗蛋的小隼作為。
他訕訕道:“……對不住。”
話音落下,肩上小隼還煞有介事的點頭。
.
裴昭一時間看得無奈,那小隼將這造訪的少年扒著,親熱活潑,倒顯得自己像是個外人。
這白腿小隼,吃著一家的,望著兩家……難怪從前夜裡都不回來,想來定然是在隔壁院子裡宿下了。裴昭也沒想到這麼巧,撿到了自己走丟那小隼的,就是那日折梅的小郎君。
就見著這小郎君開口:“芝麻糊,你聽話些,快和這位郎君道謝……謝謝郎君大人大量,不與你計較,還在這大冷天裡好心收留了你。明白了麼?”
裴昭頓時沉默,目中頗有一些複雜的意味,片刻後,終於道:“你把它叫‘芝麻糊’?”
“是呀!”寧離大方點頭,“你看他這黑頭黑腦的,肚腹與腿腿卻是雪白一片,像不像一隻白瓷碗裡,盛著的芝麻糊?”
.
少年嗓音清甜悅耳,認認真真的解釋著。
一旁張鶴鄰侍立在側,乍然聽見了這名兒,險些沒有忍住笑,全靠自己這麼多年禁中行走的功夫,才將將忍住了。
饒是如此,也憋得厲害。
他不知曉他家主君給養的小隼取了什麼名兒,但是他知曉,絕沒有一種可能,叫做芝麻糊。
瞧著這小隼半點不似平常模樣,倒真是與那小郎君黏黏糊糊了。
.
裴昭亦看的明白:“它與你倒是很親近。”
寧離眨眼,不是很確定:“……大概是因為我把它救了?它在感念我的救命之恩?”
猜測裡是同一般疑惑語氣,但足見與那小隼的親暱。
燭火微微搖曳,映出少年眼瞳,裴昭望去,只見得黑是黑,白是白,那兩廂的顏色純粹極了,一片無邪與認真。不知是怎的,卻教他想起了曾見過的另一雙眼睛,在水流回旋的滁水河畔,霜草衰凍的茫茫霧氣裡。
驚鴻一瞥般出現,倏忽間又沒有了痕跡。
他也應向那人謝救命之恩。
許是一時恍惚,竟然將兩者錯認,可是眼下的少年,一派清澈明媚的天真模樣,若果他瞧得沒錯,恐怕連加冠也未曾。
.
“我那日便想問的,只是忘記了……”寧離開口說,“不知道郎君如何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