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璐心冷了下來,此時方明白宅邸內她們這些人的命是何等悽涼和脆弱,往日裡只是理解寶琪的做法,此刻卻是再刻骨也沒,“怪不得,自打回京,五姐姐是一心一意將我往老太太身邊推,她定是知道太太不可靠了。”
寶琪哀嘆:“老太太又能怎樣,涉及到父親也只有預設的份。”
寶璐瞪大眼睛:“老太太也知道,那麼之前你就是...”
寶琪擺擺手:“事已至此,說這些也沒用了。”
寶璐此刻深受打擊,原以為太太這般狠心便罷了,如今連老太太也是,她看著寶琪,往日裡那點被作弄的氣也沒了,只覺得是兩個同命相連的可憐人罷了。
寶琪看著她道:“你也不必可憐我,若非五姐姐我估計早在宿遷就被送出去了,哪還有這兩年的安生日子。”說著也嘆了一口氣:“也就五姐姐才這般好心,寧願犧牲自己一人也換得我們下面幾個的下半生安穩,怪道當時王府發現之時,她抵死不肯回來,怕也是她若不成便輪到我們幾個小的了,也不知她在王府經歷了什麼才求得老參知出面,換做我就沒這麼高尚了。”
寶璐聽了只覺得渾身發抖,半分也不敢去想五姐姐之前在王府的經歷。
寶琪欲再說,院子裡已有了動靜,有個婆子在外扣門,“六姑娘時辰到了。”
房裡的杜鵑一聽便哭了起來,死死攥住寶琪道:“姑娘帶上我吧,我好歹還能在旁伺候你。”
寶琪一甩手,“你去了幹嘛,不過是多個人給糟蹋。”此刻寶琪的臉上已經沒了懼色,分明已是坦然,她起身將床上的一件素青靛藍滾邊暗花紋的披風穿上繫好,又仔細攏了攏披風將自己裹得密不透風,她對杜鵑說:“你難得跟我一場,這些衣服我也不便帶走就給你了,你待我走了之後你仔細將這些收好,也別叫別人知道了,就當是我帶走了。”又見寶璐臉色蒼白的站在桌邊,寶琪臉色有幾分不忍,最終道了一句:“我走了以後你好自為之,我這一去父親若是能出來還罷,若不能出來...”寶琪深深的看了一眼寶璐,令寶璐不自覺打了一個寒戰,“若有可能便叫趙姨娘先給你尋門親事,便是莊上的小子也是正經做太太的,總好過...”寶琪也沒再說下去,日後的事情誰能知曉呢,點到這裡她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寶璐只覺得遍體生寒,本能的想去抓寶琪,寶琪退了一步,緊緊的裹著她的披風,急聲道:“沒做這些沒用的,有這個心力還不如往前頭去叫姨娘趕緊給你找個人。”寶琪往前使了使眼色意指趙姨娘,說罷,便頭也不回往門邊伸出一隻白皙的纖手開門出去。
寶璐眼前晃過一個人是杜鵑追出去,寶璐方才反應過來也追了出去,門外寶琪素發素衣站在廊下像一朵馬上就要連根拔起的浮萍,幾個婆子是三院裡的,正站在外頭等她,見她出來便要迎她出去。那邊寶璐房裡的綠蘿和翠芸聽見動靜也出來了,見寶璐從寶琪房中出來,連忙過來,一臉驚疑的問:“姑娘,怎麼回事?”
寶璐未答,喚了聲:“六姐姐。”
寶琪未回頭,只平淡的同婆子說了聲:“走吧。”便先下階往外走去。
天色青灰,夜色就要徐徐襲來,寶琪一身暗色疾步往外走去,慢慢的寶璐就有些看不清只剩一個模糊的暗點,彷彿是這一身的青色將今晚的夜色都拉來填滿了這個院子。
寶璐深受打擊,渾渾噩噩的轉往趙姨娘房,趙姨娘一看她這副形容嚇了一跳,忙問她出了什麼事,寶璐也不答只是一味的哭,一想到寶玲受的苦,寶琪又要去而自己無能為力,只覺悲從中來愈發不能自抑。
趙姨娘急了,猛地一拍桌子,提聲喝道:“萬事都有解決的法子,你這麼一味哭算怎麼回事?”見寶璐終於聽進去,稍止了淚意,忙問:“究竟出了什麼事了?”
寶璐俯在桌子上,側臉看向趙姨娘,斷斷續續、抽抽搭搭將這些事都說給趙姨娘聽。趙姨娘一聽訝了半晌,似乎難以置信,良久才聲音艱澀的問:“莫不是...弄錯了...”
寶璐搖搖頭:“六姐姐如今也要去了還會有假。”
趙姨娘一沉吟,這是大事非得搞清楚才敢下定論,忙叫梨兒去隔壁問問。
不一刻梨兒便回來,回道:“許姨娘被捆去柴房了,妙兒正在房中哭。”
趙姨娘此時方信,只覺得魂都飛了,不免呆愣住,又見寶璐哭的厲害,半晌才找回聲音道:“你也別急,沒準裡頭有什麼內情,太太...太太不像是這麼心狠的。”
寶璐哭著回了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若非五姐姐犧牲自己頂上了,又拼死勸的老參知出面求情,父親得以回京,只怕我們下面幾個早就被送出去了。”
趙姨娘抖著聲音道:“不會的,你父親疼你,定不會將你送出去的。”說著又訝了一聲:“你父親如今不在...倘若六姑娘能成事尚可,若是不能成事...太太若真這般狠心,只怕...”趙姨娘驚了一身汗,忙起身道:“我得使個人去看看五姑娘回來沒。”
寶璐一把拉住她,哭道:“莫再尋五姐姐,讓她清心些罷,她這樣大的事都瞞著我,只怕平日裡也是強顏歡笑,只是我傻竟半點也未察覺,我如今想都不敢去想她過的是什麼日子。莫要再去煩擾她,免教她又要各處的求人。”
趙姨娘一跺腳,“可如今非常之時,除了五姑娘真心為你又有個王府做靠山咱別的也沒人了,府裡的這些人若肯出面六姑娘也不至於被送出去。”寶璐無論如何說只是不肯,不肯令寶玲再為自己的事求到老參知跟前去。趙姨娘無法,只得氣哼哼坐下:“只得盼六姑娘這次能成罷。”寶璐一聽,像是自己日後的快活生活都是建立在寶琪的犧牲之上,愈發哭的厲害。趙姨娘只道她害怕,倒是安慰她:“莫怕,若是你父親出來了,你便有了做主的人,定不會像六姑娘這般被送出去。”說罷,猶是不信般嘀咕了句:“嘖...雖然隔層肚皮隔層山,但太太平日裡對姑娘們都是和和氣氣的,這...怎麼會做出這般事。”
寶璐在趙姨娘處哭了一個時辰,綠蘿、翠芸她們兩個尋來陪著安慰了好一番,才雙眼紅腫的回去,這一晚也不成覺,一閉眼彷彿就能看見寶玲、寶琪二人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