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琪一聽忙起來表忠心道:“女兒的事是小事,父親的事才是大事,如今全府上下皆為父親憂心,女兒自然不敢為自己的一點小事去煩擾太太,若是父親能平安出來,女兒終身不嫁也甘願。”
鄭氏淡淡一笑,“莫要說這種話,女兒大了終究要嫁的,只是要因此耽誤了倒是真的。”
寶琪不敢坐,神色有些緊張,語氣微微有些僵硬:“請太太勿要為我的小事煩憂,只要父親能平安出來,我莫說什麼耽誤不耽誤的,便是終身在家伺奉太太與父親也是甘願的。”
鄭氏朝她按了按手,“快坐下罷,知道你孝順。”又轉頭對許姨娘說:“不是我說,平日裡就是六姑娘最貼心,最知冷知熱,到頭來竟還是耽擱了她。原老爺也相看過幾家,有五品官員之子,也有去科新進的舉子,如今老爺一出事,這些人竟都與我們斷了往來,半分情面也未留。”
許姨娘眼中也蓄起淚來,寶琪之事本就是壓在她心頭的一塊石頭,她自己生的懦弱左右沒門道去打聽訊息,同正房裡的老爺太太又說不上話,原本還有個寶珍還可幫忙相看相看,可自打她懷孕以後皆在家中養胎,如今將要臨盆更不敢拿這些事去煩她,左右竟是一點辦法也沒了。原本還想著老太爺、老太太總會做主,如今家中出了這等大事,誰還會去操心寶琪的事,想著不免要落下淚來。
寶琪一瞧皺了眉道:“姨娘好端端的為何要落淚,那等無情無義之輩有什麼好可惜的,如今最重要的是父親的事情,莫再想我的事。”
鄭氏道:“你父親的事重要,你的事也不能忽視了,都說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這兩日我也想過你的終身大事究竟該如何是好,此時若選夫婿怕是沒有好的,可任由拖延下去年紀耽誤大了終究輪不到什麼好的。”
寶琪聽了急了,道:“太太,女兒一心記掛著父親,請太太切莫煩心。”
鄭氏微微扯了下嘴角,露出一點笑意,“知你孝心,原在宿遷之時,我便說過咱們都是一家人,萬事繞不開這一股血脈親情。”
寶琪渾身一凜,只覺得手腳發冷,周身一軟癱跪了下去,顫著聲道:“女兒願終身伺奉太太,當務之急是父親之事,太太莫要煩心我的事。”寶琪翻來覆去也只會這麼幾句,多了不敢說,少了怕鄭氏聽不懂她的心意,只得用力強調。
鄭氏看著寶琪半晌也沒說話,又見許姨娘臉色蒼白惶恐不能言語,微微嘆了一口氣道:“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你捫心自問,寶珍之事我可曾虧待你?”
許姨娘搖搖頭,“太太選的再好也沒有了。”
鄭氏又看向地上跪的寶琪,“傾巢之下焉有完卵,你口口聲聲說以你父親事為重,但你可知你父親此次兇險,我們若不做出點犧牲如何能讓你父親安然出來。”
寶琪會意只覺得五雷轟頂,一下子趴下去磕頭,“求太太不要,求太太不要,總歸會有辦法的。”
“如果有別的辦法,你以為我會出此下策。做出這樣的事情,被你們怨恨,被老太爺、老太太責怪,只是這已經是沒辦法的辦法了。”
許姨娘在旁猶不知,看寶琪這般惶恐也忙跪下去道:“太太,六姑娘還小,縱有年幼不周到的地方也請太太莫要怪罪。”
鄭氏一切已安排好豈是她們二人磕兩個頭可改變的,她端過茶盞啜了口茶,冷聲道:“永和王府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一切已安排好,今晚便送你過去。”
“不要太太...”寶琪驚叫出聲。
“住嘴。”鄭氏一下喝斷寶琪的話音,“你想讓全府的人都來看你的醜態嗎?”
許姨娘此時方後知後覺聽出其中之意來,一無聘二無媒,趁夜就要送去還能是什麼,太太這是要送寶琪去做王府的妾啊!許姨娘只覺得冷汗涔涔,怪不得今日這般客氣還叫坐椅子,如今覺得這椅子上也長了刺般,身子骨一軟癱滑下椅子,跪坐在地方。她腦袋已一片空白,麵皮一陣一陣發緊,抬頭看鄭氏,見她面色冷淡自顧自在啜茶,心知她心意已決,就像多年前要將她給老爺做妾室。惡寒一陣陣從許姨娘背脊竄上,她抑鬱了一輩子忍了一輩子,她自己也就認了,可不想讓寶琪也過這樣的生活。
許姨娘“咚咚”的磕下頭,苦苦哀求:“太太憐愛,六姑娘也是自小養在太太跟前,比不得嫡出的大小姐但情分也不比別個,還望太太高抬貴手,六姑娘便是配個莊上的小子也好的過給人做妾呀。”
鄭氏“啪”將茶盞擲在桌上,茶水四溢花梨木的桌幾上一片水漬,“什麼叫高抬貴手,我也是為了救老爺才出此下策,老爺若真出事,咱們沈家都要受牽連,若是被有心之人再踩兩腳,你還想嫁個莊上的小子,只怕到時候還要沒入教坊司,看你還能不能在這哭訴。”
寶琪知道鄭氏慣會誇大其詞,直起身板道:“太太,若到最後父親真需如此才能出來,女兒自然沒話講,可眼前不是大老爺他們還在奔走,總不至於完全無法子。”
鄭氏冷笑一聲:“你說的倒輕巧,聖意難測,誰知道聖上什麼時候一個心情不好便要發落老爺,你可知道什麼是最後?”
寶琪咬著慘白的嘴唇,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抖起來,“便是...便是...三姐姐那般的我也是願意的。”鄭氏如今有這麼一個輕便的法子定然不會放棄而去求難為的,她退而求其次總比給一個老頭子做妾好,聽說那個永和王爺將近耄耋之年,若真入了永和王府她這輩子就完了,她不想如寶玲一般。
鄭氏又是冷冷一笑,看笑話般望著她,“你以為你現在還是沈府千金小姐嗎?別說是你,便是你大姐姐寶玟如今若未出閣,體面的家庭都不願自惹一身腥,寶珍能嫁那樣的已是你母親燒香拜佛求的,你還道退求了。”
寶琪心口砰砰的跳,鄭氏這副模樣她很熟悉,無數次午夜夢回她都會想起那個午後,五姐姐披頭散發的坐在冰涼的地上哭泣,她不想重蹈她的悲劇,當時五姐姐沒得選,如今她有的選,府裡不止只有太太還有老太爺、老太太、大老爺,拼的被老太爺責罵,罰她個喧鬧無德之罪也好過悶不聲的被送入王府,葬送一輩子好。
寶琪冷不丁的站起來,轉身就往外跑,鄭氏反應很快,立刻喝道:“站住!”寶琪此時豈肯聽她的,卯足了勁就往外跑,鄭氏立刻大喊:“如秋、趣兒抓住她。”說罷,立刻跳下炕也追上前去,只留許姨娘滿面淚痕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