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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再保守一點的人,也許就不敢信周雨的話,可李文淵本就不是一般的人——不是走一般的路子的人。
前有賈瑛,後有周雨,中間有他自己一路所見所聞的判斷。
【黃河沿岸,甚是不樂觀。】
哪怕今年不是幾十年一遇的暴雨之年,只要有京城去年夏天的雨量,封丘河堤,就危矣啦。
是日,就連賈政和兩位吃瓜主事都覺得,李大人和封丘縣令的模樣顯示出,事情很嚴重的樣子,遂並不敢多言語,老老實實聽他們說。
這樣子,也給李文淵省事,在他眼中,沒什麼文官武將的差別,所有官員就分為貪的、不貪的、聰明的、蠢的四大類,其中一二和三四並不沖突。
很幸運,寶玉在他分類中是二三,封丘的縣令也是。不貪的,又能幹點實事,李文淵還算是欣賞這類人。
若是換個別的人,也許會覺得賈瑛這一路風頭太過,一味表現他自己。可是李文淵不是,他完全不覺得賈瑛有逾越的意思,還恨不得帶出來的人能夠個個都和賈瑛一般能幹呢。是故經過一夜考慮,他徵得賈瑛同意,把兩人這一路研究黃河歷年泛濫的記錄等等資料整理成冊,加上禁衛軍隊黃河河道附近地形勘測圖,以及周雨的預測周雨能瞞著周翁出來求見,就是想要露臉的意思,李文淵根本不需去問對方,便將之名字新增在奏摺裡,想來正中周雨下懷,富貴險中求)一一上報與朝廷。最後,提出黃河也許有可能改道。
這封奏摺裡,還新增了李文淵補充的另一種可能:【兩部中人帶著禁衛軍已經分段去檢查、修繕黃河河堤了,現如今還是六月初,如果時間再充裕一些,等到七月黃河雨季起,黃河與淮水幾乎重疊的一段,也有可能因為河道堅固而挺住了,但是今年四月起,就小決堤過一次的菏澤則不同了,屆時,會有更可怕的事情發生,即黃佔了運河河道,那時候,若是黃河水南下,江浙一帶將成澤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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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裡加急名不虛傳,李文淵奏摺以最快的速度入京,引起小朝會上的軒然大波。
衛閣老本就是不太贊同這樣大張旗鼓派那個油鹽不進的李文淵去巡查黃河河堤,現在眼見對方不僅僅是參當地官員,還開始妖言惑眾了……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啟稟陛下,微臣愚見,李禦史所言之事,恐怕言過其實了吧?黃河自開天闢地以來自成一道,千百年來未曾有變,雖然偶有決堤,但是天佑我大明,自先皇登基以來,黃河兩岸風調雨順,並無大災,想來李禦史許是並不精於此道,被前朝妖人騙了也未嘗可知。”開口說話的是衛閣老,因為小朝會裡頭,攏共就八人個,衛閣老沒辦法示意下頭的人帶節奏,只能自己擼袖子上。
既然衛閣老都開口了,要是蔡閣老不表態,六部尚書也不好搶答,於是蔡閣老也出列一步,他的觀點卻與衛閣老不同:“臣以為衛大人此言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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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從公從私哪一方面來說,蔡閣老對李文淵的好感都是要遠遠高於衛閣老對這個硬脖子禦史的。因為蔡閣老自身行得正,雖然覺得李文淵有時候太會破壞朝會氣氛,說話強硬不留情面,但是李文淵行事的本心,蔡閣老還是能理解的。更不要提,其中奏摺還有個賈瑛賈玉謹的名字
“臣以為,李大人和賈總兵都不是無的放矢之人,茲事體大,他們明知道上報朝廷會惹人非議,卻依舊如實報來,足可見一片公心為國為民,我等不應尚未求證就懷疑對方用意。至於那周雨其人,其祖父原先不過是前朝正八品官位,並且乃是欽天監中……若按照衛閣老所言,這樣官職的人都被算作是前朝餘孽,未免也太荒唐可笑了些。”
蔡閣老如是說,禮部尚書周世安首先附議。剩下幾位尚書雖然未直接表態,不過顯然也覺得衛閣老剛才為反對為反對,理由是一點都不充分。
且先不論那個並不太重要的周雨是個什麼人物,就說李文淵,此人固然好名,但是事關黃河、事關黃河兩岸千千萬萬百姓,若是猜測有誤,最多也就是戶部多出了點計劃外的錢修河堤;若是猜測真成真,哪怕是今年沒成真,明後年趕上了,那麼在李文淵和禁衛軍震懾之下修建的河堤,絕對要比往年撥款子下去讓當地徵民夫自己修的要堅實得多——這一點,在小朝會的八位大臣,無人敢反駁。
蔡閣老和衛閣老不同,他原先就是先帝時期陳閣老之下的第二位,到了今上當政,便是當之無愧的首位雖然因為種種原因,三位閣臣一直沒被補齊,至今空著一個位置),而且他為人大氣正派,自和衛閣老不同,衛閣老在先帝時期可是有名的唯唯諾諾,也就是今上,除了有些摳門之外,對大臣們的容忍度比先皇好多了,於是衛閣老才慢慢挺直腰桿的。
現在兩位閣老直接有了不同的意見,兩廂一論,衛閣老的話實在單薄,只是要麼說此事有詐,要麼說李文淵等人受了矇蔽,要麼說按照他們的提議是勞民傷財。
蔡閣老只往前兩步,逼問一句:“既然衛閣老認定今年黃河不會決堤,那麼敢否立下軍令狀?若是因朝堂延誤,導致黃河中下游地區蒙受損失,一應責任,由衛閣老,您來承擔。”
衛閣老一下子又差點被打回原形,然後故作強硬地說:“微臣一切的信心,都是建立在李大人等人巡視黃河河堤全無疏漏、賈大人教人燒制的水泥牢固耐水流沖擊的基礎之上。只要李大人恪盡職守、賈大人毫不藏私,微臣立下軍令狀又有何不可?”
這話說的……叫人沒辦法接。
最後,因為十六絕對信任小夥伴的判斷、蔡閣老等人覺得防患於未然趁此機會好好修繕河堤……等等原因,除了衛閣老有些私下的怨言、錢尚書心口痛了兩天,最後,發出京城的旨意,便是給李文淵一行撥下款項和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