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那身形矮矮小小,說得一口滑稽官話的班主被站直了的貓熊輕而易舉地用熊掌揮開,好在班主雖然已經不上臺表演了,但是從前的基本功還在,在貓熊大巴掌碰到他左邊大胳膊,帶來一陣劇痛的時候,就想到了不要硬抗,而是順勢往右邊倒去,並往又翻了兩個跟頭才站穩。跟頭翻得還挺好看,不忘站起來擺了一個花式……這大約就是職業病?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只見,等到班主捂著左胳膊站起來的時候,大家看到他左邊的衣裳已經爛了,胳膊也掛了彩。
圍觀的人都驚叫一聲,尤其百戲班子裡的人:從來都沒見貓熊發這麼大脾氣,頓時覺得從前和他同吃同住也是一件好危險的事兒了。
眼見著是養著貓熊的班主都被他自己養的貓熊弄傷了,愛看熱鬧的、天子腳下皇城根的百姓終於曉得了一點什麼叫害怕,於是圍著的人群圈子往外退了些。
胡守備氣吼吼地說:“你不是說它不嗷人麼?”情急之下連胡守備連的口音都被班主帶歪了。
百戲班子的人正忙著給班主包紮呢,幸好只是些許皮肉傷,沒什麼大事。
但是經過此事,班主也知道,再想叫守城的通融把貓熊帶進去,那是絕對沒可能了,只盼望面前的小少爺在見了貓熊發怒之後還願意掏錢買走他,莫說六百兩了,五百兩也行!
思及此,他是更加惱火,但是因為慣來聽話的貓熊今天不知怎麼地,動手攻擊自己之後,還跌跌撞撞要往這邊沖,因為鏈子拴著,並不能走動很遠,於是它扯著鏈子嘩嘩作響,又著急地嗷嗷叫,拿手不停地拉扯鏈子,看上去倒是好像得了瘋病。
叫原來覺得這貓熊還有幾分可愛的京城百姓頓時覺得:野獸就是野獸,再可愛的野獸,這麼大的體型,要想傷人還是輕而易舉的。
“喂,你這熊,賣不賣?”
在班主愁苦之間,人群外有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傳進來,伴著一群狗腿子開路的呵斥百姓的聲音,騎著白色高頭大馬的青年公子哥擠進人群,這公子哥的皮相也不錯,但是和先前那位少年郎比起來,則多了幾分浮躁之氣,又因為穿得花裡胡哨的,越發顯得俗氣。
花花青年原本得得得起隨著馬的前進抖動身子,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見到人群中還有站著的寶玉呢,於是開口說道:“喲,這不是寶玉表弟麼,怎麼,出城去?”
這是寶玉今年回來之後第二次見到薛蟠,前一次在大宴上,觥籌交錯的,也只是點頭打了招呼,今日一見,發現對方這是皮癢啊?這個態度,怎麼看怎麼倨傲。
寶玉轉念一想,想到了老祖宗含含糊糊說王氏原本有想叫薛蟠妹妹嫁給自己的意思,但是因為雙方家世差距過大而作罷。
事關姑娘的名節,寶玉聽過之後就把這件事牢牢捂住了,又很慶幸自己原來在後宅和姐妹們打交道的時候都是一視同仁的,並沒有什麼出格的事兒。至於薛蟠現在這樣的態度,寶玉可以理解薛蟠作為哥哥心疼自己妹妹的心情,但是不能接受被表兄這樣遷怒,於是他也是面色淡淡地說:“薛家表哥是才出門還是才進城?如果是出門,天色也不早了,該快一點;如果是回城,那麼……”
臥槽薛蟠就是才回城啊,他在外頭浪了一夜——別問我他不舉是如何能浪的,城裡人會玩兒得很。但是被寶玉這麼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句話,薛蟠的背後就莫名地一陣發毛,再看自己小表弟,分明還是白白嫩嫩、人畜無害的樣子,不由在心裡感慨一句:也就是表弟命好,不然生在平凡人家,就憑這樣子的長相,也是個禍水。
“那麼,姨媽那邊,恐怕得擔心了。”寶玉不管薛蟠心裡想的是什麼,不緊不慢地把話說完,“至於這只貓熊,薛家表哥卻是來晚了一步。”
“咳咳……”薛蟠看到寶玉眼裡明晃晃的意思就是要去和自己親媽告狀,於是腦子裡什麼齷齪念頭都煙消雲散了,忙不疊從馬背上下來,理了理衣裳,“怎麼?表弟也看中了這只熊?話說,這也沒事兒啊,這熊掌有四隻,等我買下來,分你兩只,咱們一人一半好了,至於毛皮,我也託個大,就做主留下了。”【所以我夜不歸宿還留宿城外的事兒咱們就一筆勾銷,不要告訴我親媽了,行不?】薛蟠閃著星星眼,誠摯地看著寶玉。
熊掌……熊皮……
寶玉看了看還在張牙舞爪想要沖過來的貓熊和一旁故作瀟灑大方的薛蟠,覺得和古人在大熊貓一事上沒辦法達成共識了——他們真的沒辦法理解一個現代人對於大熊貓的喜愛。
“表哥弄錯了,我要買這貓熊,並不是拿來吃的。”
“不是拿來吃,難道還是拿來玩的……不是吧?寶玉表弟你準備養一頭熊來玩?”眼見寶玉還真點點頭,薛蟠一驚之下,連帽子都歪了:這小表弟,乖乖巧巧的,又總被老孃拿鞭策自己說‘喜愛脂粉錢的紈絝都能上進,官至從四品,蟠兒你也可以的’雲雲。真該叫親媽知道,這小表弟玩起來還是比一般人要厲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