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蓮本想叫甄士隱自己說清楚來意的,但是眼見甄先生強自鎮定的樣子,還是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這就是親爹啊,真好。
在江蘇主持鹽場事宜一年多,柳湘蓮原本幾分紈絝的萎靡樣子盡是沒有了,現在站出去,不只是賣相拿的出手,開口說話也是有一有二的,他對著胡嬤嬤介紹了二人的身份,著重介紹了甄士隱的籍貫、來歷並未直接說是來尋女兒的),又叫甄先生拿出吳郡王的引薦信等等。
終於胡嬤嬤三兩下看完了信,不再用防備登徒子的眼神看著他倆了:“請,這邊說話。”
柳湘蓮輕輕摸了一下鼻子:咿?我不是完成任務了麼?算了算了,看甄先生如今口齒不伶俐的樣子,我還是好人做到底吧。
坐定,胡嬤嬤吩咐眉心一點胭脂記的少女去沏茶。
便是在這個空檔,她問到:“甄先生說要尋的女兒,眉心有一點胭脂記,但是這樣的記號太顯眼了,安不知是不是有心人看見過蓮兒的臉,然後記下相貌特徵設的局呢?”畢竟蓮兒的相貌上佳,這幾年來求娶的人還是挺多的。
於是甄士隱連連點頭:“嬤嬤您考慮得周全。除了胭脂記之外,我家英蓮小時貪玩,摔破過手肘,當時大夫說,若不細細養著,恐怕會留疤……此事發生沒多久,英蓮就被那柺子拐走了……”
胡嬤嬤在心裡點了點頭:對上一個,蓮兒的右邊胳膊肘上確實有疤。
“還有,我女兒生出來的時候,身上有個蓮花胎記,遂我夫人給她取小名叫英蓮。”甄士隱這時候沒說胎記的位置在哪裡,因畢竟是少女身上的記號,又有柳湘蓮這樣的大男人在呢。
然後,就聽得門外猶猶豫豫地一個女聲:“您……說的英蓮是誰?”
甄士隱回頭,從椅子上起身,一字一頓地說:“是我可憐的女兒,年方四歲的時候被拐子拐走了,我尋她十三年,不久前才從吳郡王殿下那裡得了訊息,說……”甄士隱眼眶含淚,哽咽一聲,“說我的女兒許是在京城育嬰堂,於是我便從淮安趕過來了。”
認親的時間並沒有花很久,因為甄士隱完完全全說對了蓮兒身上的記號,而且提供自己全部的戶籍等等證明做保,又有十六的引薦信,胡嬤嬤圍觀了全程,也是很感動。但是這樣被拐子拐走之後,家人還能堅持不懈尋找的畢竟是少數,而尋找能夠得到一個好結果的,更是少之又少了:“可不知甄先生落腳何處?蓮兒畢竟在育嬰堂呆久了,還得收拾一下;又因為她是我的左膀右臂,很多工作都需要她,恐怕還要時間和別人交接一下。”
甄士隱被問到了點子上:落腳的地方……這不還沒來得及找麼……
於是他雖然萬般不捨,不想和剛剛相認的女兒分開,但是還是不得不連連點頭附和胡嬤嬤的話:“嬤嬤說的有理,我初來京城,還沒安頓好,叫英蓮跟著我也是奔波,恐怕還需再麻煩嬤嬤一陣子。”
胡嬤嬤點點頭:“您客氣了,蓮兒很能幹,我巴不得她多留幾天。我看,您也不必往遠的地方去,附近有幾戶人家有空著的房子,您租一個月也是便宜的。”不只是便宜還便宜,比住客棧的開銷小多了,胡嬤嬤的眼睛多少毒辣,一眼就看出來甄士隱手頭並不寬裕。
這可真是一個好辦法了,又能住在女兒附近。
蓮兒此時戶籍未改,還是稱呼為蓮兒)整個人也是懵的狀態,小時候只是隱約記得,自己喊爹爹的人不是自己親爹爹,親爹應該、應該是寬袍大袖的、蓄著美須的文人,而不是穿著布衣的壯漢,但是偶爾提起這事兒,‘爹爹’都會餓自己一頓,不給飯吃,時間久了,蓮兒也記不得了:也許‘爹爹’就是自己的親爹爹吧,沒見後來的弟弟妹妹都沒有自己吃得好麼?
然後懵裡懵懂的,跟著‘爹爹’出門一趟,自己就被送到育嬰堂來了,後來才知道,那果然不是自己爹爹,他是柺子,對自己特別好,也不過是因為自己容色出眾,日後可以賣一個好價錢罷了。
進了育嬰堂,跟著前頭的姐姐們,蓮兒學了字,雖然不多但是足以讓她明白一些事理。當時的掌事眼神猥瑣,但是礙於十六殿下偶爾會過來,所以並不敢對自己怎樣……不過別人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蓮兒某天漿洗衣服回來,發現到了育嬰堂之後,給自己遞過來第一塊餅子的梅兒姐姐不見了。
大家都說梅兒是去享福去了,只有蓮兒知道,不是的,梅兒姐姐的志向從來都不是成為什麼大官人的小妾,而是想要找到自己的爹孃,然後嫁與家風清白的小戶人家做正頭娘子的!
失去了梅兒姐姐這個□□,蓮兒才發現,原來掌事私下的齷齪不只是‘拉皮條’而已……終於狠心咬咬牙和十六殿下悄悄說了育嬰堂的情況——也沒有別的法子了,育嬰堂的人,等閑是出不去的,因為壞掌事美其名曰要保護育嬰堂眾人的名節。
幸而殿下信了自己……
等到那個壞掌事被問罪砍頭了,胡嬤嬤也來了,蓮兒很開心,育嬰堂的日子終於好過起來了,梅兒姐姐還託人送來了東西呢……一切都好起來了。
她本就是心思比較單純的人,當初能夠鼓起勇氣去找十六皇子求助也是萬分不易了,幾乎是她截至目前為止做過最‘出格’的事兒了,當時十六皇子信了,並且幫助了自己,蓮兒好一陣子的心都是浮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