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人在屋簷下,呆霸王有些擔心那春耕班的夫子會不會同姨父告狀。於是難得聰明地決定先下手為強,回去和母親哭訴,說覺得自己被夫子小看了、又有夏鋤班的學子欺負自己雲雲。
那薛姨媽雖然寵愛兒子,卻也不是一味地只聽他片面之言的:“你姨父把你半途安排進族學之前,我同你姨母說了,盡管叫夫子嚴加管教,現在你才去了幾日?就開始耍賴?既是這樣,那麼我豁出臉皮叫你去與你珠大表哥做個跟班,他去哪裡,你就去哪裡,瞧瞧正經的舉人是怎樣念書的!”
薛蟠菊花一緊:珠大表哥,簡直和姨父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端端正正,要是跟著他一起念書,吾命休矣!
因為擔心夫子告狀,薛蟠這一晚都沒睡好,等到第二日,見一切如常他卻不知,春耕的夫子確實和掌塾賈代儒隱約提了此事,但是代儒因從前某些原因對那武平沒甚好感,覺得此子好高騖遠,遂聽過便罷),心下疑惑得很,再過了幾日,又膽子大起來。帶著小廝去堵武平。
這一回,他學聰明瞭,並不自己動手,而是叫兩個身強力壯的小廝去制住武平。
武平雖然鍛煉起來了,畢竟力氣不敵兩個青年,掙紮得頭發散亂、衣冠不整,還是被拿住了。
薛蟠拿汗巾子把武平的嘴堵住,然後邪笑著說:“前些日子即便夫子瞧見我堵你又怎樣了?還不是替我遮掩?我同你說,你就是個來附學的平頭百姓,小爺我是榮國府姻親,親疏遠近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我勸你,莫掙紮,從了哥哥我,往後穿好的、用好的、吃香的、喝辣的,嘿嘿嘿……”
嘿字還沒笑完,薛蟠又摔了一個狗吃屎,這一回卻不是他自己絆倒的,而是有人瞧見武平方才被挾持之際丟在巷子口的鞋子,那人便循聲而來了。
短短幾日摔兩回的呆霸王很生氣,覺得後果很嚴重,抬頭一看:是一個字高挑、容貌陰柔的年輕男子,此人舉手投足之間自帶風韻柳湘蓮:我呵呵你大爺啊,小爺只是有個唱戲的愛好,走臺步習慣了,一時改不過來。)論起姿色,猶勝那青澀小兒武平三分。
於是薛蟠也不氣了,也不惱了,又趴在地上嘿嘿嘿地笑起來,嘴裡說著:“大美人,我看你有些眼熟呀,可見你與哥哥我是有緣的……”
然後——他就被冷麵二郎柳湘蓮一把揪起來,四腳離地好像一隻幹劃水的大烏龜。
薛蟠的兩個小廝連忙放開武平欲上前營救大爺,卻被丟過來的大爺壓在身下,壓個半死。
武平整理好頭發和衣服,點頭謝過柳大爺。
柳湘蓮挑眉:“身手如此不頂用,你還需向寶二爺多學學。”
薛蟠這才反應過來:感情武平這小子是寶玉表弟的人?哎呦,大水沖了龍王廟啊……
再定睛一看:這大美人不是跟在寶玉表弟身後的那柳湘蓮麼?聽說是寶玉的陪練,練武的那種……
於是他連連喊著“誤會誤會”。
柳湘蓮哪裡管薛蟠是什麼誤會,他本來就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對這些紈絝子弟早有成見,薛蟠的涎皮賴臉更讓他不由得心頭火起,恨不得一拳打死薛蟠。但他此時還是礙於賈寶玉的關系,只得忍了又忍:“滾吧,再有下回,問問小爺手裡的馬鞭同意不同意。”
於是呆霸王領著兩個小廝屁滾尿流地跑了。
上回摔個狗吃屎,薛蟠回家說是走路絆倒了,今個兒又說是絆倒了,莫說聰慧如寶釵,就連薛姨媽都不相信!
要說薛蟠有千萬個不好,有一點,對家人還是好的,薛姨媽和薛寶釵細細問了,這薛蟠就知道憑自己幾分說謊話的功力是糊弄不過去自己妹妹的,於是含含糊糊地把經過說了一遍,當然,他還記得自己妹妹年紀小臉皮薄,對於自己想幹的事兒同男子歡好、走後門)是一個字也沒有提,只說自己看武平很投緣,想要找他去喝酒什麼的。
薛姨媽聽到武平不過是個外姓人,覺得此事也就不甚了了,但是薛寶釵卻說:“媽媽糊塗,榮國府有個聘請多年的武師傅,據說珠大哥哥等人對他都另眼相看,這武平應當就是武師傅的兒子,今年年初的時候過了縣試和府試,只待八月考過院試就是生員了。”
“再怎麼樣也不過是靠著榮國府吃飯的人家,能有什麼幹系?回頭打發下人送一份禮去也便是了。那柳湘蓮不是也把我蟠兒給打了麼?”薛姨媽還有些不太相信。
“媽媽,那柳湘蓮原就是世家子,就算家道中落,也不是哥哥可以隨意調笑的。況且我們客居此地,本就應該恪守為客之禮,哥哥如此荒唐,叫媽媽的臉面往哪裡放?叫姨母等如何看我們?”寶釵說著,拿帕子點了點眼角。
薛姨媽也想起自老爺去了之後,蟠兒越發沒了人管教,便是如此胡來,叫自己好多次去與族親賠罪的事兒——那滋味,想起來真是把臉面放在了地上,跌進了塵裡。於是她咬咬牙:“蟠兒,收拾一下,你親自去與那武平賠罪,往後,都不得去騷擾他們……若是再有下次,為孃的,要請家法了!”
薛蟠傻眼:母親這是說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