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嬤嬤嘆了一口氣:“娘娘啊,一直都是心善的……”只是可惜好人不長命、好竹出歹筍罷。
感嘆到此,寶玉並不適合說什麼了,好在胡嬤嬤很快就收斂了心神說起正事:“原先,這育嬰堂都是娘娘每年撥了她自己的份例出來的,上行下效,宮中的妃嬪們也都依例捐助一些。有著這筆銀子,再加上育嬰堂內年歲大些的女眷做些繡活,也算是好度日的。可是太子妃娘娘接手育嬰堂不久,就鬧出了一些事體,想必寶二爺也聽說了。”
胡嬤嬤說到此,寶玉點點頭,臘月裡,除了自己捱揍之外,另一件大事就是育嬰堂的掌事貪墨一事傳的沸沸揚揚。倒是很快就把‘榮國府有個不愛讀書硬要學武,然後被家法伺候屁股開花的寶二爺’這個傳言給蓋下去了。
此中內情胡嬤嬤自然是知曉的,但是也算是皇室醜聞了,倒是不方便與寶玉細說,於是她停頓了一下,見到對方完全沒有追問的意思,就對少年更加滿意了,心說殿下交的這位朋友才是真知進退的:“於是,陛下就叫我來接手整頓育嬰堂。我想著,授人予魚,不如授人予漁,皇後娘娘從前也是這個意思,不過畢竟是沒有找到適合女眷的活計。這育嬰堂裡,十之八九都是女眷,有一個謀生的手藝,比坐著等貴人們施捨要來的更有用處些。寶二爺您說是不是?”
寶玉心說:從前在福利院的時候小朋友也會做一些簡單的手工活,諸如組裝原子筆、做火柴盒之類的。這胡嬤嬤的想法倒是夠前衛的,既然能叫來我了,必定是最上頭的人也同意了胡嬤嬤的意思。看來她不僅僅是皇後娘娘的族妹、從前坤寧宮的女官這麼簡單,應當是與皇帝面前都有幾分香火情。
“我明白嬤嬤的意思了,想必是繡活單一,而且對手藝的要求極高,能吃這門手藝飯的人太少了,嬤嬤是想給育嬰堂的人再找一條做活計的路子。是也不是?”寶玉是見過錢嬤嬤領著一月二月繡花的,又是劈線又是比色,真當不容易,就這樣,錢嬤嬤還說自己的手藝粗糙得很。所以,繡娘都是不容易,往往是年紀輕輕就熬壞了眼睛。
“正是這樣。”胡嬤嬤點頭。
“嬤嬤也知,近來城裡有個名叫花想容的鋪子,便是我家老祖宗帶著府裡的女眷賺點脂粉錢的,倒是恰好缺人手……”這也就是十六皇子找上自己的原因,“做這活計,沒有什麼別的要求,就是幹淨、細致。另外,我也打算入一個莊子,用以栽種花木,屆時,採花、熬汁等事兒,也需要人手。如能為育嬰堂新增一份心力,想來我家老祖宗也是極為樂意的。”
胡嬤嬤也算是聽懂了,這寶二爺的意思是,只要育嬰堂做活的人手腳穩重、注意清潔,這件事兒就算是成了一半啦。另一半做不來難度大的製作口脂活也沒關系,採花總是會的吧?
寶玉提出‘流水化’作業的概念,胡嬤嬤也欣然接受:出錢的是老大,這樣的要求不算無理。
於是二人又約定好了工錢,計算方式。寶玉並不想剝削勞動力,但是也不好太過大方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於是比照著榮國府做口脂的賞錢來,以計件的方式,按照育嬰堂每月六千盒産量來計算,每盒成品五文錢的手工費,一個月是30兩銀子。
不要因為聽著花想容一個月收入一兩千兩銀子、薛家一個月就給賈府送來三千兩銀子這樣的話之後,就覺得三十兩少了,要知道,二十兩銀子就足夠一大家子五口七口人的在京城一年的嚼用了,省著點花也夠近百來人一個月的開銷——當初武家阿奶在京城下轄的縣城買了田地,上等田也不超過十五兩一畝。
何況,一個月三十兩,一年便是三百六十兩——整個後宮每年撥下來的,到了下面也不過是一百多兩……至此,胡嬤嬤看賈寶玉的眼神已經是充滿慈愛了:又乖巧、又懂事、又知進退、還心地善良,十六殿下這個朋友交得真是沒錯了。
站在胡嬤嬤身後的蓮兒也聽懂了,知道面前的小少年不過是輕輕巧巧,就解決了育嬰堂收入的一個大難題,聞言是隻有感激的,除了更加殷勤地給寶玉添茶倒水之外,也不知道怎麼表達心情了。
倒是叫一月二月很吃味:這個妹妹長得如此標緻,又一個勁兒給寶二爺獻殷勤,倒是叫人生出些危機感呢。
好在平日裡錢嬤嬤對下頭丫鬟們的規矩要求嚴格,一二月盡管心裡頭有些小別扭,還是沒表露出來的,後來細細看著,這蓮兒只是倒水,也沒有很輕浮地挑眉動眼,看來是個沒什麼花花腸子的人,兩個小丫頭片子便老老實實站在寶玉身後做鵪鶉狀了。
至於寶二爺與育嬰堂定下的報酬會不會太高?一二月從小跟在寶玉身邊,吃穿用度無一不精緻,見過多少好的東西,年節裡寶二爺的賞賜更是大方的,這麼多年,體己也存了三五十兩啦。說起來,她二人的日子過得比小戶人家的女兒要好多了,和育嬰堂的女孩子比起來,更是天上的美日子——單單看那蓮兒,盡管面容出色,但是手粗得很,就可以猜測,她平日裡也是要做不少活的。
今日一對比,一二月覺得自己能跟在寶二爺身邊,簡直就是掉進了福窩裡,回頭暗自下定決心要好好當差,伺候好寶二爺,一切以寶二爺為中心!
出了育嬰堂,寶玉又順路去了官牙,要找個城郊的空地,地不必有多大,只要距離城北近一些便好。官牙效率高得很,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找出了一個符合寶二爺要求的空地——統共才大約一頃的面積,還都是坡地,根本不適合耕種糧食作物,是原先的主人家是開闢出來種果木的,但是北邊冬天太冷了,種了也難成活,還是折了本錢,準備要變賣這塊地。
於是寶玉叫家丁九和十回府去找來院子裡照料花木的老孫頭,叫老花匠去看了看土,確實是適合種花的,略一思索,寶玉當場就買下了這一塊地。
一頃便是一百畝,這坡地丈量之後有一百零二畝,按照下等田地算,每一畝作價十兩銀子,便是一千零二十兩。一兩銀子的購買力大約是18002000人命幣以糧食為對照組),一畝地才約合兩萬塊錢。聽著不貴是不是?
然後,呵呵噠,寶玉會告訴你,你有多天真:哥們,還得交稅呢!
還不是一次性的交稅:除了購田地當場需要繳納十出一的契稅一百零二兩銀),前三年免稅,第四年起,以後每年每一畝地按照下等田每一畝産出三石米來計算,需繳納三鬥米的稅賦。一百零二畝,除去批出來建院子的兩畝地外,其餘一百畝從第四年起,每年需要交三百鬥,也就是三十石的糧食。這已經算是很輕的稅了,前朝末年十稅三、十稅五都是有的。
除了稅之外,買了地不得規整啊?
規整完不得建個宅院啊?
建好宅院不得安排下人守宅地啊?
不止要有看門的下人,寶玉還打算在此處養花,那花匠得養起來吧?花籽要買吧?水渠或者打井也要花銷吧?
零零碎碎,要統籌的事情多了。不過寶玉不怕,這年頭,別的沒有,人力資源豐富的很。他叫一更三更一組、二更四更一組,分別列出建一個花圃莊子的所需花耗,然後拿給自己過目。
一到四更接了作業,轉頭就開始忙碌起來——這可是寶二爺吩咐的事體,可不得好好做了好露臉?
然後看見一更等人忙碌起來的一月二月也有些躍躍欲試,雖然她們沒能跟著寶二爺去族學,但是也得了寶二爺發話,學了千字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