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這老氣橫秋的樣子。才這麼小,哪裡就知道什麼有意思什麼沒意思了?不科舉也好。我跟你說,外頭那些寒門學子都喊我們這些勳貴是蠹蟲,說我們明明可以透過恩蔭的方式出仕方式,還要與他們競爭科舉的名額,零零總總酸得可以——反正你問你大哥哥就知道了,他也沒幾個玩的好的同窗。勳貴人家的靠科舉出頭的本來就少,覺得你大哥哥那樣子的人呆氣;寒門的又傲氣得很,也就從前那個許夫子,人還不錯……”
寶玉失笑:“感情我現在這樣子在璉二哥眼裡,還是迷途知返、回頭是岸了?”
“可不就是?勳貴,開國勳貴……要那麼上進做什麼?話本子裡可不都說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打天下的時候靠咱們祖爺爺、爺爺輩,現在治理天下啦,就算不服氣,也是文人登場。”賈璉說起來頭頭是道,看來話本子看多的也不是沒好處的,“看咱爹那樣的,日子過得不是也很不錯麼?”
“璉二哥說笑了,這樣的話,還是不要說出來比較好。”
“我這不是看屋裡沒人嗎?”
“你不是人?我不是人?璉二哥又怎能保證凡是出了你口就只入了我耳?”寶玉心道,賈璉固然是聰慧的,可是他只看見榮國府此時尚有餘威,卻不知餘的威風能支撐多久。寶玉知,反正按照原著自己十幾二十歲就得出家了,沒幾年,快得很。
“行了行了,我這不是難得疏漏了麼。差點忘了正事兒。”賈璉一拍額頭。
“嗯?”
“胡家的小子和我玩的好,說他有一發小,原也是世家子,但因父母早亡家道中落。讀書不成之後倒好似另有一番經歷,學了舞刀弄劍的功夫,現在想在京城裡定居了,遂想謀個生計,你不是要找陪練麼……”
哦,來攀關系走後門的。寶玉心說。
“那人姓甚名誰,秉性如何?”寶玉對於走後門一事情倒是不怎麼反感,本來麼,自己捱揍並放風聲要學武都是權宜之計,要他說,去經商也很有趣的好麼……
賈璉說道:“姓柳名湘蓮,人稱冷麵二郎。據說是個性情豪爽的漢子。”
“好麼,我且記下了,回頭託伍鏢頭關照一下。”
“行,做哥哥的先謝過你了。”賈璉自覺完成了狐朋狗友的託付,是一身輕松。
寶玉笑道:“只這麼謝可不夠,等我能起身了,定要叫璉二哥出出血的,上等的席面要一桌。”
“可別,你也知道我自從娶了你二嫂子之後,兜裡統共就不超過十兩銀子,請你吃了席面兒,回頭出去應酬就要捉襟見肘了。”賈璉的話半真半假,兜裡只有十兩銀子是真的,但是出去應酬都是掛賬的,需要真金白銀掏出來的,不過是給粉頭的賞錢。至於酒菜席面回頭自有掌櫃的派人來榮國府會賬,哪裡需要從爺們的口袋裡掏錢了?他不過是心疼自己的小金庫,進項越來越少,要不是前一陣子皇後娘娘去了,京城秦樓楚館、胡姬酒肆都歇業一百日,好歹叫璉二爺緩了緩……
目送半真半假、一個勁兒哭窮的賈璉遠去。寶玉皺了皺眉:“嬤嬤,今年發與你們的炭可是足的?”
錢嬤嬤領著一月二月收拾桌面,聞言猶豫了一小會兒,然後輕聲說:“我與一月到六月的炭火份例自然是足的,不過聽說小丫鬟們一個勁叫冷,說今年的炭煙味大,要是不開窗戶太嗆人……”
寶玉心道,今年確實是嚴冬,炭的價格應當是比往年高一些了,然而,造成叫小丫鬟叫苦不疊的根本原因,還是——榮國府的財政出了問題吧?因為財政問題所以今年採買的炭成色不如往年,既不能省了主子們的,也不好苛待在主子面前有頭臉的下人,那麼剩下的三等、雜活丫鬟們就苦了。
寶玉從前就默默留心過榮國府的收支情況,因為他親娘執掌全府的中饋呢,很是容易就聽得幾耳朵。
這府裡,爺們中有俸祿的就三人:賈赦是一等將軍爵,俸銀410兩,祿米410斛;賈政現在是四品官員,俸銀105兩,祿米105斛冰敬、炭敬另算,也沒有多少);而女眷之中,賈母是超品,歲俸700兩、邢氏同賈赦也是410兩、王氏105兩……
這一相加,統共就不到兩千兩,額外收益大約就是三節兩壽三節是指春節、端午和中秋,兩壽是指官員本人和夫人的生日)收到的隨禮了,可是這是有來有往的,要是不想日後被人揹後指指點點斷了交往,就不能只進不出。所以這額外收益也是一項非常規支出。
另外,本朝開國之初的時候,老榮國公置辦了大量的田地,大部分都在金陵老家,加上祖田,所産出大部分歸族中安排,小部分送來京城;又一個收益相是當年老國公爺在京城附近建了好些個莊子,如今統共有八個,所産出的出息約莫二千兩;至於進京城裡頭的鋪面,當初是準備的最少的,倒是後來經過兩代媳婦兒賈母、王氏這兩輩)的經營,掛在忠僕名下有一二十間,或租出去或做了買賣,具體收益寶玉不詳。
收入就是這些,那麼支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