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沒一會兒,就見到一位膚白貌美的中年男人臭著臉出來,武家阿奶嘀咕:怪好看的,就是臉黑的,白瞎了皮囊。
武家阿爺拿胳膊肘捅了捅老婆子:“看哈呢,找兒子去。”一把年紀還老不正經的。
武家阿奶撇撇嘴:德行。於是她不甘地走了,方看過美中年,一掀簾子又看到一個觀音座下金童一般的小娃娃,那鼻子那眼睛那嘴巴,絕了!好看!
隨後她才瞧見自己家五大三粗的兒子。
【唉,我生出來的怎麼就是這樣兒的呢?】武家阿奶默默感慨。
這裡說的金童自然就是賈寶玉。
他昨個兒就與賈母悄悄說了詳細,賈母思索了半天,倒是想起來原先好似聽薛家說過,碰到那起子黑心爛肚腸的庸醫,倒是打上人家的門去了,複而又與賈、史、王三家在金陵的人說了,一概不許請那姓沈的大夫出診——賈母記得族人來信的時候說了一嘴。當時只記得又不是叫賈家人去砸人家的鋪子,倒不是什麼大事,便拋在腦後了。沒想到啊,可真是應了那幾句老話,莫欺少年窮,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今兒寶玉能帶了家丁五六七八出門,也是不容易——一大早,他給賈母展示了不亞於能夠胸口碎大石的能力,把賈母都嚇到了,耳聽是虛的,眼見才知道多有震撼:難怪去年李嬤嬤那老貨與柳枝兩人奪剪刀都奪不過寶玉!
老祖宗,您想錯了,那時候賈寶玉只是爆發力,現在磕了藥已經變成了持久力了。
這七年多的相處讓寶玉足夠瞭解賈母了:如果說她心裡第一位的是榮國府,那麼排在第二位的就是自己了,沒的說。
單看大哥哥提了一嘴那僧道之後,老祖宗就發起了愁,說要去寺廟拜拜,然後又改口講應該去拜拜三清。可以預見,不久的將來,賈母又要捨出去一大筆香油錢。
出門一趟,經歷頗多的寶玉決定不再那麼畏首畏尾,既然崔昊能從區區縣令成為一朝閣臣,自己身為官二代,起點不低,為什麼要做縮頭烏龜?
反正見過通靈寶玉的人都會認為這麼大的玩意兒,絕對不可能從嬰兒嘴裡吐出來……身為落魄的國公府後人,什麼異相的,也沒啥好顧慮的吧。
自上而下的叫改革,自下而上的叫革命,榮國府日後既然是落敗的局面,那麼此時就該思變,而不是幹等著出結果了才想著到底要不要出家——不能因為知道自己死不了就抱著鴕鳥的心態。
自己是死不了,那老祖宗呢?大哥哥呢?璉二哥呢?青松蒼柏呢?家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呢?
一番帶著童稚的密談,賈母終於答應寶玉午後要出門的要求,又吩咐鴛鴦:“叫二老爺來我院子裡。”
寶玉連忙添上一句:“叫大哥哥也過來,就說我要問他一些書本子上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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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賈政休沐呢,方泡了一壺香茗,準備細細品一副新得的拓本,就被老孃喚去了。
賈政此前還是略鬆了一口氣的:妹妹在寶玉等人到達揚州之前就病逝了,也免去了叫人難以抉擇之苦。現在老太太的傳喚,倒是叫他覺得“終於來了”的感覺。畢竟之前因為憂心寶玉等人,老太太喪女之痛還沒發出來呢——賈政以為賈母還是為了私事兒。
賈珠則是一聽寶玉的話,就如釋重負,拿上一本《春秋》,想了想,又加上一本《論語》,趕在與賈政前後腳到了。
還沒進屋子的兩父子打了個照面,賈政一瞄大兒子手頭上的那本書:“寶玉開始學論語了?”
“寶玉說族學還在教《聲律啟蒙》,那些他盡會了,叫我給他講點別的。”
“哼,驕傲自滿。你也別顧著貪玩,後年會試可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