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文學樓>都市言情>土地與愛情> 第二部 老鴰窩 第17章 倒黴的一夜
閱讀設定(推薦配合 快捷鍵[F11] 進入全屏沉浸式閱讀)

設定X

第二部 老鴰窩 第17章 倒黴的一夜

三神經懷揣著半斤油條,在瞎子張大英雄回去的路上找了個避風有日頭的地方呼呼哈哈地睡了一個晌午,午飯就乾嚥了那半斤油條噎得脖子伸了幾伸,也沒敢離開去找口水喝,惟恐稍有大意就錯過了瞎子張大英雄。可是,他瞪著兩眼鱉瞅蛋一樣盯著那條路,天都瞎黑兒了,也沒見瞎子張大英雄的影子。這個瞎子咋的了?該不會讓公社給扣住關黑屋了吧。那倒不會,胖老頭殷秘書都那樣怕他,胖老頭殷秘書的口氣裡也能感覺出來公社書記也不敢把瞎子張大英雄咋的一回事兒。難道是瞎子張大英雄長出兩個膀子從天上飛過去了?這個也不可能。整個晚晌這條路上除了過去一輛小鱉車,也沒過往幾個人。小鱉車都是大幹部的坐騎,他一個瞎子怕是沒那個屁股坐這個東西。他不停地在心裡折騰著琢磨瞎子張大英雄會不會留在公社還沒有回來,要是這樣,自己就該回公社看個清楚,這瞎黑兒的時辰,也一準沒人能看清自己。想到這兒,他起身拍了拍屁股。就往驢堆集公社去了。

到了公社的院子門口,三神經不敢往裡進了。公社的院子裡已經很清冷了,閻羅殿一樣往外透著一股子陰氣,黑森森的瘮人,他感覺脊樑骨都出出溜溜地冒涼氣了。要是自己這樣不知深淺地進去了,讓人給逮住說自己搞破壞,那帽子就能把自己壓得一輩子也別想抬頭了。他在公社院子門口踅摸了一陣,心裡的疑惑更大了,要是瞎子張大英雄還在這個院子裡,一準這個院子裡不會這樣平靜。正當他沒邊沒沿兒地瞎琢磨這個事兒時候,公社的院子裡出來了一位不算很胖的傢伙。起初,三神經還以為是胖老頭殷秘書,就忙躲到旁邊的路上蹲了下來,扭著頭仔細一打量,這個傢伙要比胖老頭殷秘書個子要高,並且比殷秘書年輕。

三神經見不是胖老頭殷秘書,就站起身來上前打了個招呼打聽瞎子張大英雄。

從公社大院出來的傢伙先是一驚,沒好氣兒地怪罪說:“黑燈瞎火的,你嚇人呀!”

“我是老英雄張瞎子的一個遠門侄兒,今天一大早他就一個人摸索著來公社了,到現在還沒回去。我這不是擔心,收工回來就趕來看看了。”三神經哈哈著臉色笑著討好似的說。

“不會吧,下午公社書記親自開著小車把這位老英雄送回去了,怎麼會還沒到家呢?”這個傢伙給三神經的話弄得迷糊了,撓著腦門子自言自語似的說。

“公社書記親自開鱉車送的呀!那就是我跟他們走差道兒了。謝謝你這個同志了,我這就趕回去了。”說完,三神經岔開兩腿撒丫子就跑開了,他也擔心自己說得多了會露餡兒。

三神經這樣給狗攆了一樣跑了一陣才慢慢停下來。他咋的也沒有琢磨到晚晌那輛小鱉車裡會坐著瞎子張大英雄。瞎子張大英雄這棵搖錢樹沒了,自己就是這樣的命吧。也怪自己當時沒把瞎子張大英雄當回事兒,以為他是吹牛皮扯大謊,自己要是用心想想,也就不會自以為聰明錯過這棵搖錢樹了。他很懊悔地往前走了一段,這個時候去哪兒呀,好多的人家也都該上床睡覺了,有誰還會忙了一大天累個半死瞎黑熬著洋油燈閒扯淡呢?再說了,一家人一年就那二斤洋油票,平日裡誰捨得沒事兒點著洋油燈熬夜閒扯!

眼看就要穀雨的天氣還是有些涼,特別是這夜間,雖說不像清明以前那樣有些冷,但要過些日子進了立夏,這樣的涼氣才會慢慢退去。三神經走在這樣黑漆漆的路上,路旁的村子像很大的怪物一樣在這輕吹的風裡發出一種讓人聽不見卻能心裡感覺到的聲音。忽然,一個黑影子噌地一下從他的身邊躥過去,嚇得他立馬一個激靈。他拍了拍胸脯,心裡叫了一聲“娘”,然後才敢瞅著那個黑影子瞅,原來是一條狗。他心裡又是一陣的罵,彎腰從地上摸到一個坷垃頭子向那條已經躥得很遠的狗扔了過去。

三神經站在那兒,瞅著那條根本瞅不見的狗罵了一聲“娘滴個逼”,然後才抬起步子往前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長時間,忽地發現自己竟然正走在朝著老鴰窩的方向。這個發現讓他馬上就停下了步子,老鴰窩咋的暫時也不能回,雖說現在心裡有些想相好的女人。這時候要是回了老鴰窩,明兒一早就會有人知道了,那樣的話,自己就再也出不了村子了,馬老二他們幾個一準會追問自己這兩天去哪兒了,也一準會逼著自己出工下地幹活。想到這兒,他又轉回身子,朝著驢堆集的方向去了。

驢堆集是一個古老的鎮子,據說已經經歷了好幾個朝代了,好像地方誌上也有記載,當年岳飛北上抗遼的時候,曾經經過驢堆集,並且在驢堆集歇馬幾天,休整兵卒。但是,由於驢堆集這個地方太過偏僻,雖說歷朝歷代都是鎮子,現在仍是一個鎮子。那些有學問有見識的人說過,就是再過五百年,驢堆集也不會成為啥子縣城之類的大地方,因為這兒的地形地勢決定了這兒的格局。雖說驢堆整合不了大地方,可這個地方十里八村的也沒有啥子集鎮,每逢雙頭的日子,十里八村的老少爺們兒們就會潮湧著往驢堆集趕,到供銷社裡憑著手裡的洋油票打上二斤洋油,娘們兒們還會在供銷社掏出些布票扯上幾尺鞋面布,會省錢過日子的人家還不忘花上兩毛錢給孩子捎回幾塊水果糖,或者給孩子從幾家小飯店裡買回二斤油條啥的。然後這些老少爺們兒們拎著這些從供銷社買出來的東西,在街道上串個熱鬧走幾個來回,暫時忘了生產隊催著出工的鈴聲,暫時忘了每天累得半死的委屈。

三神經重新回到驢堆集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他在街道上走了幾個來回,又擔心會有人把他當做壞人給抓起來送到公社裡去,最後他又回到瘸腿胖孫子的鋪子前。

瘸腿胖孫子的鋪子也在關著門,他敲了敲門,裡面沒有人答話。他心裡也清楚,瘸腿胖孫子的鋪子裡沒有床鋪,胖孫子也不在鋪子裡歇著,這敲門也只是自己給自己壯個膽兒,好要別人知道自己不是壞人,儘管這個時候並沒有啥人。他在瘸腿胖孫子的鋪子門前站了一陣子,最後還是決定去了瘸腿胖孫子的住處窩憋一夜,然後就朝著瘸腿胖孫子的家去了。可是,他拐了幾個來回,黒乎塌塌小路互相交咬著,他竟然沒有找到去瘸腿胖孫子那兒的路。

三神經漸漸覺得兩腿都有些痠軟了,他咋的也記不起來一大早和瘸腿胖孫子走的是哪條路了。他撓了撓頭,一屁股在一個柴垛旁坐下來,靠著柴垛喘了口氣,心裡竟然覺得有些空落落的。附近不知誰家的狗叫了幾聲,然後就啥子聲音也沒了。他抱了抱膀子,夜晚的涼氣顯得比剛才重了不少,雖說兩個膀子抱得緊了,他還是止不住打了兩個寒顫。這樣坐下去,到天明還不把自己涼得伸腿翹瓢了呀!他很不情願地挪動屁股,開始在柴垛下面掏動柴草。只要能掏出一個窩洞來,自己把身子往裡面一藏,這個夜晚就能湊合過去了。正當他掏得起勁兒,忽地一個哆索,不知是啥子柴草上的刺兒一下子扎著他的右手的中指。他縮回手,中指放到嘴裡吸了吸,然後向地上吐了一口,心裡那個彆扭,這人要是不走運呀,放屁都砸腳後跟!不走運歸不走運,但這個夜得對付過去吧。他又咬了咬手指,小心著繼續在柴垛上掏窩兒。就這樣他在這個柴垛裡掏了一個窩洞兒,然後頭朝著外面蜷縮著身子倒退著藏到了這個窩洞兒裡,頓時他也感覺到身子一下子暖和了不少。能得勁兒一會兒就是一會兒吧,迷迷糊糊地他就這樣蜷縮在這個柴垛裡睡著了。可能是晌午幹吃了半斤油條沒有往肚子裡灌水,這個時候他竟然覺得老天下起雨來。他連忙張開嘴,仰頭接著天上落下的雨水。可是,不知咋的了,今兒的雨水竟然熱乎乎的還有些像鹽水。他皺了皺眉,一股子雨水竟會拐彎抹角的哧進他的鼻孔裡了。他止不住打了個很響的哈欠,那條正抬腿撒尿的狗咋的也沒有想到它是正在往一個人的臉上撒尿,給嚇得嘎嘎唧唧叫喚著一溜煙兒躥跑了。這條狗的叫聲讓三神經馬上清醒過來,他孃的,哪兒是天下雨,給狗泚了一臉尿。他抬起袖子把臉上的狗尿給抹了抹,一肚子的噁心地伸著脖子乾嘔了幾下,也沒能嘔出啥子東西來。他睜開眼看了看天,見天色還沒有亮的意思,又把頭往裡面縮了又縮,雖然擔心再有啥子淘氣的公狗抬腿又往臉上撒尿,但是,太困的緣故還是讓他很快就合上眼睡去了。

他剛合上眼不大會兒,就覺得有啥東西又順著褲腿鑽進了自己的褲襠裡,蠍子?不會,自從地裡使喚上了棉花葯以後,蠍子這東西就越來越少,現在基本上看不見了。該不會是臭屁蟲吧?他心裡一驚,萬一是臭屁蟲,它在褲襠裡放兩個臭屁,那就有自己受的了。臭屁蟲這東西可厲害了,它的臭屁有毒,呲到人的身上,就會像火燒了一樣疼,還會突突嚕嚕地爛上一長綹子。抹啥東西都不容易好起來。想到這兒,他一個蹶弓從柴草垛裡躥出來,三下五除二地解開褲腰帶,抽風似的拽著褲腰抖摟起來。抖摟了半天,也沒見啥子動靜,要是真的是臭屁蟲,自己那一蹶弓就會招惹得它放屁了,自己這樣抖摟了半天的褲腰也不見啥子動靜,想必不會是臭屁蟲。柴草垛裡那種叫做蚰蜒的蟲子很多,冒充蜈蚣似的長了很多的腿,整個身子軟不邋遢地經不起折騰,說不定自己這樣來回抖摟褲腰,也該把這東西抖摟得散架了。他剛疊巴著繫好自己的大腰褲子,忽地褲襠裡的那個地方一陣火燒火燎地疼,天呀,真的是臭屁蟲進去了!他又急忙解開褲腰帶,褪下褲子呼呼啦啦地抖摟了褲腰又抖摟褲腿,但給臭屁蟲用屁呲的地方此時像著了火一樣。臭屁蟲屁呲的地方手抓不得撓不得,只能這樣呲牙咧嘴地忍著。

三神經抖摟了半天的褲腰褲腿,仍擔心沒能把臭屁蟲抖摟出去,就彎下腰翻著褲子來回地找。可是,夜還很黑,啥子也看不見。翻了半天,鑽到褲襠裡的臭屁蟲還沒有弄個明白,上身的兩個胳肢窩又鼓鼓弄弄地癢,好多天沒有坐下來捉身上的蝨子了,兩個胳肢窩裡的蝨子也該結成蛋蛋兒了。他騰出一隻手,往一個胳肢窩裡狠命地嗤嗤啦啦地了一陣,這一陣的,舒坦。他換了一隻手又了另一個胳肢窩。趕在天明,應該找個暖和的地方逮身上的蝨子了。想到這兒,他為第二天有了安排感覺到了一股子的踏實。

三神經就這樣折騰了一陣之後,再也不敢像剛才那樣敞著褲腳睡了,他摸索著找了兩根幹軟的山芋秧子把兩條褲腳緊緊地往腳脖子上一綁,這下就是再小的臭屁蟲,也別想順著褲腿往褲襠裡鑽了。綁好兩個褲腳之後,他又兩手糊拉著把那個窩洞兒下面墊了些柴草,這才小心著重新蜷縮著身子藏進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三神經給一陣呼呼啦啦拽柴的聲音給吵醒了,他揉了揉眼,天亮得已經能看見東天升起的日頭了,這一夜的折騰,自己連雞打鳴都沒能聽見。他躲在柴草垛裡沒有動靜,唯恐弄出聲響招人家抱怨。等這家拽完了柴草走了,他才探著頭向四周瞅了瞅,見沒有啥人注意,一個蹶弓出了那個窩洞兒。鑽出那個窩洞兒,他並沒有馬上就憋著氣兒伸懶腰,而是走開了一段距離,他才粗著脖子漲著臉,兩手握著拳頭向上伸了一個很長的懶腰。伸完懶腰之後,他這才想起摸了摸自己的衣兜,別在夜裡折騰著找臭屁蟲把那十八塊四毛二給折騰得丟了。不對,十八塊四毛二花了三毛買了半斤油條,加上自己原來的一毛錢,還應該有十八塊二毛二。他摸著衣兜,那些毛票還在,就是不知道那幾個鋼蹦子兒丟了沒。他把手放進衣兜皺起眉疙瘩用心地摸了摸,心裡也暗暗地數著,個數也對,看樣子是沒丟。頓時,他的臉上透出一股子滿意,抬腿就要走。可能是褲襠裡給臭屁蟲用屁呲了的地方這個時候也給他折騰得醒了,一陣火辣辣的疼讓他不敢再像剛才那樣躥高一樣尥著蹶子走了。他呲牙咧嘴吸溜了兩口氣,然後才跟讓人騸了一樣,跨拉著兩腿去找瘸腿胖孫子。走了不遠,他忽地又覺得這個時候去瘸腿胖孫子那兒不合適,於是,他繞過瘸腿胖孫子的鋪子,在另一家油條攤子上花了四毛錢買了半斤油條兩碗稀,吃了個挺肚子大飽,打著飽嗝一抹嘴兒,又跨拉著兩腿離開了。夜裡沒能睡過困癮,給狗呲了一臉的尿,又給臭屁蟲在褲襠裡火燒火燎放了一突嚕子的屁,剛睡個踏實,天又亮了,又讓人家拽柴給吵醒了。今兒晌午要好好補一覺,然後把身上的蝨子給清理清理,好多天沒抓這些玩意兒了,這陣子老在身上作怪。三神經這樣打定了主意,就朝著遠處走去了。

上一章 目錄 +書籤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