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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臥龍寨 第二章 馬老哈的心痛 (1 / 2)

古老的桑河自西向東從臥龍寨前延伸而過,桑河水從上游流過來,又向下遊流過去,只在臥龍寨前留下嘩嘩的水聲。這條桑河不知道從哪個年月開始,就一直這樣在臥龍寨前流淌著。這條河也算厚道,在流經這個地方的時候,也潤了這兒的土地,潤了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據寨子里老得不知道什麼輩分,有才學,又見過世面的人說,這條桑河自西向東,曲曲折折,最後連上了淮河,桑河裡的水也就溶進了浩浩蕩蕩的淮河水裡。當然,這是有輩分有才學有世面的人的說道兒,那些一輩子守著莊戶的人家沒誰為看個究竟沿著這條桑河走上一遭,老人們這麼說了,就一準是這個樣子。哪怕老輩分的人只是這樣信口胡扯,至於這條河最後流到哪兒去了,並不能改變莊戶人家挺肚子就露肚臍眼撅屁股就露腚的日月,也就由它愛流到哪兒就流到哪兒吧。不過,倒是喝過桑河水,吃過桑河水潤出來的莊稼的人們也都像這條桑河一樣,純樸厚實。

月亮像銀盆似的夜晚,寨子裡不少的人給月亮逗引的睡不踏實,就紛紛帶上一支不知道是祖上傳下來的還是另有來頭的旱菸袋,聚到寨門裡面那棵沒法兒知道有多大年歲,粗得四人合抱寬鬆三人合抱還剩二尺摸不到手梢子的老椿樹下,吧嗒著各自的旱菸袋,聽這個寨子裡年歲最長的馬老哈講這個寨子裡曾經發生的故事。

“要是算計起來,都是幾十年前的事兒了,那個時候叫民國。”馬老哈吊人胃口似的頓了頓,猛地抽上兩口他那支跟別人的菸袋比起來寒磣得跟瘦狗讓人打瘸了腿又剪掉了尾巴似的煙鍋子,咂磨了兩下嘴說,“說是民國,那時候的世局,你圈一片兒地方,扯上一杆大旗就稱王,他佔一片兒地方弄幾條槍也成主了。今兒你去搶他的地盤兒,明兒他又拉上一隊人馬把你趕跑了,這個跟那個鬥,那個跟這個爭,來來去去的,沒個消停的時候,天下亂得跟鱉窩裡捅了一棍子似的。這個軍跟那個軍拼,那個軍跟這個軍打。這下兒,趁火撈油的土匪可就得了勢了,今兒搶這個村兒,明兒又破那個寨,殺人放火的事兒整天價都有,弄得人們沒一天安生的日子。

“民國二十一年,我可記得真真的,那一年,我二十歲剛出頭兒,跟滿斗的個頭也差不多。”馬老哈轉頭看了看,瞅見了站在離他不遠的滿鬥,用手一指滿鬥,接著向周圍盯著他的老少爺們兒們說,“我還有個弟弟,跟鐵錘大小差不多。”他又吸了一口他的那支細竹竿兒插進菸袋頭子作菸嘴兒的菸袋鍋子,摸了摸坐在他身邊的他的小孫子鐵錘的頭。

聽馬老哈說他有個弟弟,老少爺們兒們一下子都驚得跟讓人衝著嘴巴放了個又響又臭大屁一樣,噎得喉嚨管子都抽筋兒了。這麼多年了,有誰聽說過馬老哈還有個弟弟?他們跟讓鬼掐了脖子似的互相看了幾眼,然後都轉過頭緊盯著馬老哈,十幾天沒吃飯忽地看見了一個熱騰騰的饃饃似的,急等著要馬老哈把要講的事兒說個完整。

坐在馬老哈身邊的鐵錘仰臉看著馬老哈,眨巴著兩眼不知道爺爺在講些啥兒。

“那天晚上,天陰得很重,就跟伸手就能拽下一塊雲彩似的,加上是晚上,四周圍黑得像鍋底兒。寨子裡的人們早早地都吃了晚飯歇著了,我們家也是一樣。我爹上了門之後,就催著要我和我弟弟早點睡下,自己跟自己說話似的說保不齊夜裡寨子裡會出啥事兒。誰也沒有想到,我爹的話還沒有落音,門外就響起了吵吵嚷嚷的腳步聲。我爹聽到外面這樣吵嚷,就連忙奔過來把我連拉帶拽地從床上塞到了床底下,隨手又把那個尿罐子放到了床前礙路的地方。我娘這個時候也嚇得大氣兒不敢喘了,抱著我弟弟在床上打哆嗦。”馬老哈說到這兒,似乎還有些後怕似的向周圍看了看,“就是一眨眼的工夫,我們家的們給從外面撞開了,接著就闖進來幾個五大三粗的蒙臉漢子,他們每個人手裡都拎著傢伙什兒,要麼是一把土槍,要麼是一把大砍刀。他們進屋之後,二話不說,就唏裡咣啷地在屋裡翻東西。哪個年月兒是啥子年月呀,家家都緊著褲腰帶過日子,家裡也沒啥子東西。我們一家人眼睜睜地瞅著他們在整個屋裡上下扒拉著找,誰也不敢出聲。雞放屁的那麼大一個工夫,我們家幾乎給他們翻了個遍。幾個蒙臉漢子見沒能翻出啥子東西,很生氣似的吼著嗓子罵了幾句。一個傢伙不知道瞅見啥了,直奔著裡屋間衝過來了。可能是他沒在意腳下,一腳踢翻了那個尿罐子,半罐子的尿水溼了他的半截褲腿,也淌了一地。他有些氣憤不過,隨手一槍托子把那個尿罐子搗了個稀巴爛,捏著鼻子退了出去,抬腳把門後的雞窩給踹了,我們家那隻瘦得只有骨頭沒有肉的老母雞讓他隨手給拎走了。幾個傢伙見實在沒有啥子東西可搶,就嚷著說弄個票子回去,接著,他們就奔著我娘去了,生拉硬拽地把我那個弟弟搶了過去。我娘死活不依,胳膊上還給那幾個土匪砍了一刀。一個個子高一點兒的土匪見他們搶走了我的弟弟,端起槍對準我家的那個破油燈騰稜就是一槍,那個破油燈就給稀里嘩啦地打滅了,屋子裡一下子全黑了。”

“你爹當時就那麼窩囊?站在那兒愣是沒敢跟他們拼命?連個屁也不敢放一個?”不知是誰這樣不大相信地問了一句。

“那個場子誰敢動?我爹給他們用兩杆槍頂著腦門子,脖子上還壓著一把刀呀!”馬老哈哆嗦了一下,把手裡的菸袋送到嘴裡,吧唧吧唧兩口抽得菸袋窩子裡閃起了紅光。

“那以後又咋的了?”一個很著急的聲音問。

“他們出去了之後,就聽見外面嚷著啥子‘腿子(黑話:牲口)’、‘沫子(黑話:煙土)’、‘票子(黑話:人質)’的,要我們家三天之內拿出二百大洋去贖人,不然,他們就撕票。我爹見他們退了之後,慌忙著點上一根麻秸火給我娘包胳膊,搖著頭說不好了。”

“小鐵錘兒,你還睡不睡覺!”這個時候,馬老哈的兒媳婦在自家的院子門口喉嚨裡著火似的衝著這邊嚷,“再不回來,我就把院門給槓上,讓你在外面野一夜。”

馬老哈聽到兒媳婦的嚷,不由得整個身子抖了兩下,菸袋窩子在地上磕了幾下,兩手摁著兩個膝蓋站了起來。

“咱們這不是寨子嗎?都在寨子裡住著,咋的土匪就進了寨子呢?”旁邊的鬥叉子見馬老哈起身了,很不相信地問了一聲。鬥叉子唸了幾年的書,高小沒畢業就因為經常逃學給學校開除了。就因為念了幾年的書,他就很有理由地不相信啥子歷史,說那些凡是牽扯到歷史的東西都是胡扯,什麼前三皇,什麼後五帝,都是那些能說會道的寫書人吃飽了撐得沒事兒幹,在那兒瞎琢磨出來的。就今天馬老哈講的土匪進寨子這件事兒,他一樣不大相信,心裡仍覺得是馬老哈沒睡著就說胡話,說夢話。

馬老哈聽鬥叉子這麼一問,獨自搖了搖頭向鬥叉子他們嘆了一聲說:“那是咱們寨子裡的家醜啊,以後再跟你們說吧。”說著,他扯起了身旁的小鐵錘,心裡哆嗦著往回走了。

人們為沒能聽全馬老哈把土匪進寨子的事兒說個起落,心裡也都覺得掃興,紛紛搖搖頭拍打著屁股上的灰土悻悻而去。

“人還沒個雞奶子大,野起來就不知道歸家,也不看看是啥時候了!以後再這樣,我就叫你在外面過夜!”馬老哈扯著小孫子鐵錘剛抬腳邁進院子,兒媳婦又在院子裡衝著小鐵錘嚷開了,“天天晚上這樣讓人喊著才知道回來,乾脆就死外面別進家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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