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門口掛了兩盞紅燈籠,照亮了腳下的路,也與節日有了一絲連線。只是四周空寂,與林舒言一路走來的歡聲笑語相比,這裡未免有些冷清的過分了。
林舒言走上前,輕輕推門,門未關,人應當在家。她貓著身子,輕聲走近院子,大大的眼睛呲溜轉著,想給陳初一個驚喜。
不過此時院內卻沒有人,做好的傢俱早就被歸置到了左邊的棚子裡,院內空蕩蕩的,先前隨處放置的工具也被收了起來。旁邊的李子樹也沒了夏日的朝氣,懨懨的靜立在一旁。
屋棚上消融的雪水順著屋簷滴落在地上,一塊幕布遮蓋著空出角的傢俱,免受水蝕。有幾行掉落的水珠打在未被遮蓋好的木案上,林舒言走上前,將幕布扯平,直至完全遮擋。
做完這個之後,林舒言便走進了大堂,自然是沒有人。她撓撓腦袋,又跑去後院的廚房看,還是空無一人。往日這個時間,陳初不是在做工就是做些簡單的吃的啊,怎麼今日都不在呢?
林舒言納悶,她提起步子準備往回走,轉頭瞧見側邊臥房的門虛掩著,她轉了轉眼珠,轉身朝臥房走去。
林舒言輕輕推開房門,她還是第一次走進內間,還是很符合陳初的風格。房間不大,卻顯得空曠,一張桌子,一個衣櫃,一張床,簡簡單單,幹淨整潔。
此時陳初正躺在床上,他好像熟睡著,沒有絲毫察覺有人進來。林舒言悄悄走近,伏在床邊,撐著下巴,睜大著眼睛看著他。
他睡得很熟,呼吸均勻而綿長,不似林父睡著時總有震耳的呼嚕聲。林舒言笑了一下,伸手去撫他濃黑的眉毛,他的眉形很好看,筆直剛正,充滿了正義之氣。
手指慢慢下移,他眼下有一圈淡淡的烏青,想來定是累及了,否則平日這個時候哪就睡著了呢。
觸碰到臉頰時,指腹下的面板隱隱發燙。林舒言皺眉,抬手放到陳初的額頭之上,再對比一下自己的,才確認他確實是發燒了。她又微微掀開被子,去觸他的手臂,卻是出了些汗。
林舒言有些猶豫,不知道要不要叫醒他。他看起來那麼累,她有些不忍心,但若是任由他睡下去,明日起來,只怕病情會更重。
林舒言起身跑了出去,過了許久,又重新回到床邊,伸手推了推陳初,又輕聲喚著:“阿初哥哥,阿初哥哥……”
陳初被她叫醒,慢慢睜開眼睛,眸子如墨一般漆黑,表情一片茫然。
陳初前些日子接了個單子,客人給的酬勞多,條件自然也就多些。本來時間就有些趕,又要求在年前完成,這時段許多手藝人都要顧著家中的事,便沒有沒有人願意做,但陳初還是接下了。
過年與不過年對他來說是沒什麼區別的,從小時開始,這年年歲歲,日複一日,不過是一天接著一天罷了,從來沒有什麼特別。
時間趕,陳初便連著熬了幾夜做了出來,有時候夜裡下著雪,陳初便在大堂裡擺上了燭火,一個人,在這漫天的風雪中,至少還有手中刻刀陪著他。
滿室孤寂,便也不會覺得蹉跎了。
幾乎一夜未睡,陳初才在除夕的早上將東西送到客主家。客人滿臉笑意的接過,對著陳初連聲道謝,滿院的歡愉。陳初收下酬勞,低下頭轉身離開。
早晨的時候路面上的冰雪還未完全消融,陳初一路走來,便有了許多深深淺淺的腳印,鞋子裡也浸入了雪水,涼絲絲的。
除夕當天各家各戶都在準備著豐盛的年夜飯。陳初回到家後,什麼也沒做,將鞋子一脫,便躺在床上扯過被子,倒下就睡,什麼都與他無關。
此時忽然被林舒言喚醒,他的意識還未完全清醒,眨眨眼,眼前還是有些模糊。片刻之後,他才開口詢問:“你怎麼會在這兒?”
睡了一覺,嗓子也有些啞。
林舒言蹲在床邊,視線幾乎與他平行,她笑了一下:“我自然是來找阿初哥哥的。見你還在睡著,本來不想吵你的,可是我發現你發燒了,這才叫醒了你。”
聽到她的話,陳初這才覺得頭有些昏昏沉沉的,他使勁閉眼晃了晃腦袋,睜開眼睛道:“無事,今日是除夕夜,你該呆在家裡。”
林舒言抓過他的手,滿臉的不贊同,聲音也不似平時嬌軟:“怎麼就無事了!你瞧瞧你手腳都出汗了,這大冷天的,若是不好好顧著,到時候有你難受的!”
陳初睜著眼睛看著她,也不做回應,他初初睡醒,表情顯得茫然又無辜,完全無害,如初生的嬰兒一樣,只有一雙眼眸,漆黑如墨。
林舒言嘆了一口氣,轉身跑了出去。
陳初的眼睫顫了顫,被她握過的手又重新縮回被窩,偏過頭,闔上眼瞼。
不過片刻的功夫,他又被林舒言搖醒,只聽到耳邊又有人輕聲喚著:“阿初哥哥,阿初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