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為何問起他,劉申又與京兆尹何幹?容珏一時不解,心中卻隱隱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但他只能如實稟明,不然,父皇也會派人到北疆去查,若是查出來,他倒是百口難辨了。
一念閃過,他答道;“兒臣知道此人。”
皇帝的臉色陰沉了幾分,對京兆尹道;“把你剛才對朕說的話再對晉王說一遍。”
“是。”京兆尹躬著身子,小心翼翼應了一聲。容珏察覺京兆尹的異樣,心裡更加詫異,只聽京兆尹對他說; “王爺,就在今早,微臣見了兩個商州人,他們是劉郎中的家人。半個月前劉郎中死於家中,他的家人鬧到了知府衙門,因為身份特殊,趙知府不敢專斷,就派人將這兩人送到微臣這裡。劉郎中是被利刃刺傷,血流過多而死,死前留下一封……一封血書。”
容珏聽京兆尹說完,這才發現禦案上有一塊疊起來的白色綢布,綢布上有紅色的印記,被硯臺壓著。這時,內侍將綢布從硯臺下取出,雙手呈給容珏。容珏拿起一看,綢布上的字跡果然是用血寫出來的。
幾行字跡都十分潦草,潦草到勉強能看懂其中的意思,真的像是一個垂死之人用盡全身的力氣,用自己的鮮血寫下的控訴。
而劉申控訴的人,正是他的舅父。
劉申在信上沒有明說是幕淮遠派人殺了他,只是說出了另一件事——
當日慕淮安戰死沙場,屍體被帶回到營中。劉申在慕淮安的屍體上發現了一處特別的傷口,那個傷口很小,不像是刀劍所致,倒像是總了暗器。戰場上暗器的殺傷力遠比不上弓箭,敵人不會用暗器傷人,只有身邊的人想傷他,不能明著用弓箭,只能用暗器。雖然慕淮安身上最致命的傷口還是敵人的箭矢所致,但如果不是被自己人暗算,也許他就不會中那一箭了。
劉申將此事稟明幕淮遠,幕淮遠只是讓他不要聲張,卻沒有徹查,這不是一個主帥應該有的態度。劉申便猜測指使人暗殺慕淮安的人,正是幕淮遠。他不敢說出去,也不敢繼續留在軍營,便以年紀大為藉口辭去了軍中職務。
手指微微顫了顫,那封血書差點從手中掉落,容珏只覺得大腦裡有一根神經在尖銳的痛著。那次引敵入甕,幕淮遠是否真的要讓慕淮安有去無回,用一個慕淮安的死洗清幕氏犯下的所有過錯?以他對這個舅父的瞭解,他完全是可以下得去狠心的人。可如果他要殺劉申滅口,在劉申回商州的路上就可以了,為什麼要等到幾個月後?商州靠近北疆,那商州知府和京兆尹到底是真的公正無私,還是,他們已經暗中投靠了容禦?
也許,這封血血書不足以證明幕淮遠就是指使人暗殺劉申滅口的證據。但裡面的內容如果被證實是真,就算幕淮遠沒派人暗殺劉申,也會給慕氏招來滅頂之災。
他看向京兆尹,問;“劉申的家屬是否親眼目睹劉申寫下這封血書?”
京兆尹道;“劉申身上有幾處刀傷,喉嚨也受傷了,不能言語,他的家屬親眼目睹他寫下血書。”
“父皇。”他坦然迎上皇帝質疑的目光,言辭懇切;“劉申家人的話只是一面之詞,兒臣不相信舅父會做出此等殘暴之事。”那人畢竟是他的舅父,何況事關幕氏滿門,牽扯到他和母後的性命,他不得不全力維護。
派人殺死劉申的不是幕淮遠,到底是容禦還是容瑄?容瑄要的是容禦與幕氏兩敗俱傷,而幕氏敗了,對容禦沒有絲毫壞處。容瑄根本沒有單獨和容禦抗衡的勢力,所以,那個幕後主使應該不是他。只有容禦,與幕氏水火不容,恨不得除之後快。
母後說的沒錯,他和幕氏一樣,都沒有退路了。
皇帝點點頭,“你的話也有道理,朕意已決,將劉申家中的人全部緝拿入京。送到刑部嚴加審問。”
容珏行了一禮,“謝父皇。”
初晴是從崔嫣口中得知這件事的。她想到容禦那天對她說過的話——再過些日子,皇帝就沒有心思管他們的婚事了。
原來,他是這樣安排的。
慕淮安也許真是被幕淮遠殺死的。但劉申對幕淮遠應該是忠誠的,否則,他早已被容禦收買。幕淮遠不是優柔寡斷之人,若想殺劉申滅口,不然早在劉申回鄉途中就派人動手了,何必拖幾個月?
而這個案子,容禦和容珏都沒有插手,不知刑部會怎樣審問劉申的家屬,事態會朝什麼方向發展?
崔嫣離開後,她立即去了秦王府,恰好容禦在府中。當她問起劉申的案子,容禦沒有否認,只是問她;“這些你都知道了,你還想知道什麼?”
他看她的眼神帶著寵溺,雲淡風輕的語氣,就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初晴忍不住伸出手,摸摸他的臉,他的輪廓是那麼剛毅,刀削般的薄唇上浮出微笑,深入黑色的眼底,明亮的猶如夜空下流瀉的星輝,溫柔的籠罩著她的臉。
“禦哥哥,”她掙紮片刻,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你真的……一定要將幕氏置於死地嗎?”
容禦握住她的手,斂去微笑,目光依然是溫和的,淡淡強調;“是幕氏,不是容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