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嫋嫋沒忍住,又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水波瀲灩的杏眼越發溫潤,透出了迷濛和嬌憨,“你說得對,我確實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那個。可那也不能完全算我的錯。寧澤那個人總是愛把事情悶在他自己心裡,不愛說出來,他的計劃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我只能按我所知的來做決定。有時……”
她眯起了眼,像一隻困極了露出慵懶之態的小貓,“他像一隻站在最佳視角的狐貍,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收在眼中,同時,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中也不過是獵物,看上了什麼,想要捕獵什麼。皆由他心。”
突然間,她覺得自己似乎就是被他捕獵的獵物一般,從她走進那套古宅的時候,便進入了他投放已久的獵食區,而她,進了他的網而不知……
寧澤與厲厲都曾說她說他們區分得如此清楚,其實,她很清楚他們是彼此,區別在於……一個是她的人,一個是她的鬼。
“一隻千年老狐貍……”她含著笑,呢喃著,最後一字的尾音拖得長長的,隨著一旁香爐裡的香煙纏上了香舍裡的樑柱。
就是慕荷,也聽出了她話裡的溫柔纏~綿,“他就是那樣的一個人呵。總是笑得溫柔,讓人以為他是好接近的,事實上,總遠遠地站在人群之外,就是安逸郡主,也不過是比旁人離得他近一些罷了。也總有人會因為他的笑而忘了他的危險。你或許不知道,太子看起來高高在上,武王看起來兇猛非常,端王看起來威嚴睿智,其實心底都是怕他的……我曾聽他們在背後稱呼他為寧狐貍……”
說了幾句話,不曾收到回應,只覺得自己的聲音都似乎變得空靈了起來,周圍格外安靜。
她偏了頭,看到惠嫋嫋甜美的睡顏,飽滿的唇微微動了動,卻沒有張開,似乎在夢裡說著什麼,眉目間都是歡喜與輕松。
她怔了怔神,而後無聲地笑了起來,心中軟成了一片。
從最初遇到寧澤開始,她便失掉了自己的心。而後總是學著他的一舉一動,與他尋找共同的話題。那個時候,她總覺得他看自己的目光是與別人的不同的。
她對自己的容貌極為有信心,也對自己的調香的實力很有信心,直到她拿著那些香露過去,親眼看到他露出嫌惡的神色……她意識到自己調香的實力不過爾爾,自己的容貌在他眼中也不過如此。而後,便隨著師父永住了宮廷。
起初的時候,她還是帶著希望的,等自己的實力到了旁人都無法企及的高度,便有足夠的底氣去要求寧澤接她出宮。
可她弄錯了……若不是惠嫋嫋誤喝了香露,寧澤甚至不會想起世上還有她這個人來……寧澤對她的和氣,全因為她與寧姚要好的關系……
而她,自以為學到了寧澤的舉止,與之一般,事實上……她自嘲地笑了笑……可她也不願意改了,有些東西,已經學到了骨子裡去。她覺得,自己會喜歡這般模樣的惠嫋嫋,定也是和寧澤學的……
香舍裡香露的香氣變得濃鬱起來,好似要從惠嫋嫋體內蜂擁而出一般。溢散到香舍裡的每一個角落。
過了許久,又慢慢地淡了下去。慕荷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面上揚起了稚童般的笑容。
…………
入了春之後,日頭多了起來。
一抹晨曦從天邊將墨色撕開了一道口子,而後隨意地拉扯了一下,便將整個天空的幕布都撕扯了下來。
案上的香爐飄盡了最後一縷青色的煙,燭火驟然一晃,迅速退去,只留下不甘心的餘煙。
聽到外邊響起層疊的腳步聲,慕荷緩緩站起身來朝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