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曉得在聽到可以複生的訊息時,自己的臉上除了驚訝,究竟有沒有渴望。他可說是在毫無淮備的情況下就被抓到這個世界來了,原來世界的一切,自然還是有所掛念的,只是,要他說出掛念什麼,他也很難說出個所以然來。
現場一起聽見訊息的大家,反應不一。
大多數人都對「新生居民居然還可以複生」感到驚奇,七嘴八舌討論著諸如「我以為生魂被勾來後身體就死了啊」、「都過那麼久了原本的身體還在嗎?時間到底是怎麼算的」、「西方城還不是有女人吐了卡在喉嚨的蘋果出來就複活的傳說嗎」、「那個只是傳說啦!而且傳說也是原本世界的身體吐出來的,來到這裡是要怎麼吐啊」之類的話語,真正對他可以複活這件事比較有反應的,只有月退、珞侍跟噗哈哈哈,只是,他們的反應都很微妙。
噗哈哈哈停頓了好幾秒,接著說如果恢複成沒有主人的武器,那麼在哪睡覺都沒關繫了,要留下來陪妹妹也無所謂,然後就變回拂塵不再理人。
珞侍在驚訝結束後,說這是難得的機會,應該好好把握,看樣子雖然他覺得這個訊息有點突然,還是贊成他回去的。
而月退一句話都沒說。他就這樣一直維持沉默,不曉得在想什麼。
沉月以一副難得天降幸運的姿態要他趕緊答應,還說什麼跟以前東方城騙說打贏戰爭就得到複活機會的那種狀況不一樣,這可是貨真價實的複活,總而言之,她為了驅趕哥哥的主人,非常賣力地鼓吹,大概是知道這事情不能用勉強的,以免噗哈哈哈跟她決裂,如果是他自己答應的,那噗哈哈哈也沒話說了──
他在原來的世界還沒有死,那確實是該回去的。
不過就這樣直接走進沉月通道,讓沉月協助施法送他回去,那也太突然了些,他總覺得那樣太過倉促,還是該留點緩衝時間,看看有沒有什麼後事需要處理,因此,那天他就先跟大家回了西方城。
跟親友好好告別這件事,他所謂的親友根本沒幾個人,珞侍跟月退都說他要走的時候會去送他一程,噗哈哈哈只悶悶地說緣分淺短,繼續睡個幾百年也沒什麼不自在,反正沒有人阻止他就對了。至於其他人,似乎也算不上親友,硃砂頂多算室友,米重幾乎是損友,於是他不由得開始檢討自己來到幻世後的人際關系,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檢討這件事,不過檢討到現在都要走了,似乎還是沒什麼進步。
他只有靈魂可以回去,什麼東西都無法帶走,好像來過一趟真的只是作夢,現在又要清醒回現實了一樣,心中那股惆悵的感覺不知如何形容,但也不能這樣一天拖過一天。
決定收拾好心情前往沉月祭壇的那天,他的兩個朋友依約送他到祭壇外面。畢竟他不是什麼大人物,不必勞師動眾一堆沒交情的人來送行,比起那種充滿外人的應酬場面,範統覺得,還是像這樣只有自己的朋友比較自在。
「啊哈哈哈,真沒想到沒有這一天。」
範統想說點什麼話來打破安靜,但話一出口就又被顛倒了。
「你是打算既然要走了,索性看看能不能說些經典的反話來讓我們留下最後的深刻印象嗎?」
珞侍帶著無可奈何的語氣這麼問,範統因而尷尬地抓了抓頭。
不必了。我們剛見面那時候的那堆反話已經夠經典啦,不是我自誇,我覺得你根本一輩子都忘不了吧?
「說起來真應該叫你把積欠東方城的債款還清再走,這根本是負債潛逃了啊......」
珞侍說著說著,又想起了這件事,似乎還認真考慮了起來,這讓範統有點頭皮發麻。
別這樣!我的身體搞不好撐不了多久了啊!你把我抓回去做苦工還完債,那我也來不及回去了!
「範統的負債我可以幫他還啦,我想幾千串錢的帳我還出得起,我會請人送過去的。」
月退雖是接話幫範統解圍,但講出來的話卻使人有點想糾正。
誰欠了幾千串錢啊!沒那麼多啦!你不要亂假設我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偷偷死了幾十次好不好!你這樣亂開支票,珞侍不收白不收,到時候虧空西方城的國庫可別被誰揪著耳朵罵!雖說幾千串錢也還不到虧空國庫的地步......?
「東方城不收落月的貨幣喔,敝國只能婉謝貴國的好意。」
珞侍斜眼瞥向月退,講話的語氣帶點開玩笑的感覺,總之,就是隻接受範統本人還債就對了。
「咳、咳!那麼我走了,你們還有沒有什麼話不說的?」
我是在問還有什麼話要說。再不說就沒機會啦。唉......我想迴避這種感傷的氛圍啊,但是就這樣迴避掉、離開,從此再也不能見面,感覺好像逃避著跑掉似的......
「其實就如同珞侍說的,能夠有複活的機會,是一件好事,我們......都很為你感到高興。」
到了要分別的現在,月退才輕輕地說出這句話,直視著他的臉孔,露出笑容。
「能夠認識你真是太好了,儘管未來也許沒有機會再見,我仍衷心地如此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