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裡準備了四個位置，是對座，而非上下座。按照芳華的想法，本該是一方各兩人。但柳絮臨時走開，屬於她的位置，便空了出來。有過短暫的思考，芳華最後放棄了皇后的位置，而坐在嘉怡身邊。
這讓嘉怡很是吃驚，連連起身，準備讓開。卻不想，被芳華按住手腕，“咱們吶，坐一塊兒，還可以說些悄悄話。你是不知道，和皇上坐一塊兒時，得有多……”
“朕怎麼聽見，你在背後說我的不是了。”有熟悉的聲音，在嘉怡身後響起，渾身猛然打了個激靈。不敢回頭對視，卻不得不起身，向建業帝請安。
嘉怡有想過二人再次重逢時見面的情景，只是，她想不到，建業帝會以這般風趣幽默的語氣，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同她打了個招呼。“嘉怡，剛才她可有說朕什麼不是嗎？”簡單的語氣，是簡單的態度。
“哪敢。皇上可不能讓我背這個鍋。”若第一句，芳華還拿捏不準建業帝的態度，但第二句，她是完全聽出了玩笑的語氣，遂以玩笑的方式回應道，“妹妹，你快替我做主，剛才，我可什麼也沒有說。”
“皇上，皇后確實沒有在背後說你。也許，剛才是你聽岔了。”嘉怡學不會這般冷幽默，只好認認真真地回答。不過，不得不承認，這招幽默很有效，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嘉怡的不適與緊張。
“罷了，看在今日皇后開宴的份兒上，我便不和你一般計較。”對面有兩個位置，建業帝坐在了嘉怡對面。“不過，芳華你可不夠給力，都過去這麼一會兒，還是隻上了兩盤冷盤嗎？其他菜餚呢？”
哪怕建業帝並無半分責備之意，但聽者總是有心的。那長眉太監匆匆地看了芳華一眼，趕緊出聲，替她解圍道。“太監們正在逐一試毒，確認無毒後，便可以呈上來。”
是了，還有試毒這道程式。幼年時，小嘉怡曾在建業帝的安排下，參加過數次皇家宴席。那時候，她便對這道程式格外感興趣：若是一盤菜，太監們早已匆匆嚐了一口，那豈不是我們都得吃剩菜嗎？
還記得，小嘉怡就此向上官丞相提出詢問，“爹爹，我不要用他們吃過的飯菜，咱們回去吧。家裡的飯菜，又新鮮又幹淨。”並不是潔癖，嬌生慣養的小嘉怡，只覺得這道程式繁瑣且多餘，沒有存在的必要。
上官丞相有些惱怒，重重地拍了拍小嘉怡的腦袋，“這裡不是你該說話的地方，趕緊吃。出門之前，你可是答應過我的，少說話，保持沉默。”不開口則已，一開口便氣死人，上官丞相拿嘉怡沒有一點兒辦法。
“我不吃，這些飯菜，都有太監們的口水。”小嘉怡嘟著嘴，放下筷子，滿臉不高興。認死理的她，打定主意，就是餓肚子，也不吃別人嘗過的二手飯菜。“我不餓，爹爹，你吃吧，我……我回去再吃。”
“你別在這兒鬧脾氣，這是皇宮，容不得你放肆。”上官丞相被小嘉怡的態度氣得夠嗆，但顧及身邊還有其他人，深呼吸一口氣後，不得不將怒火強壓回去，“隨你，一會兒餓了肚子，可別找我。”
和今日一樣，昭文太子坐在小嘉怡的正對面，看她一臉的不高興，便悄悄地走了過來，詢問道，“嘉怡妹妹，你是不舒服嗎？這宮裡有太醫，可以幫你看看。”
“我……”不得小嘉怡回答，她的肚子便搶先一步，唱響了空城計，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我……我只是餓了。”小嘉怡晃動雙腿，趴在桌上，一臉頹樣。“這些飯菜，都有太監們的口水，不乾淨。”
“那你彆著急，我去找御廚，重新給你做一份。”上官丞相正想批評不懂事的小嘉怡，卻不想，昭文太子直接開了口，安慰道，“太醫說了，若是餓了肚子，身體容易虛弱。你且等等，御廚一會兒就好。”
同樣的人，會有同樣的對話嗎？正當嘉怡思考時，建業帝像是讀懂了她的心思，招了招手，“嘉怡那份，不用試毒，你且先行端過來吧。這事兒，朕是說過的。”建業帝還記得，嘉怡有這個怪異的性格。
“奴才遵命。”長眉太監心裡一慌，只敢用眼角偷偷瞄向嘉怡，餘光裡多了一份謹慎。
熱菜緊接著便端了上來，一盤接一盤，只疊成小山狀，太監宮女們才停下遞菜的動作。嘉怡大致看了一眼，約莫著，三個人面前是放了十來道菜。“有這麼多嗎？只我們三人，怕是吃不完的。”
“這一開始，我們有準備柳絮姑娘的分量。”芳華笑了笑，朝嘉怡碗裡夾了一塊肥瘦均勻的肉，“嚐嚐這個，是御廚的新菜，油而不膩，入口即化。只是有點微辣，不知道妹妹能不能習慣。”
“多謝皇后，我試試。”若說有一段時間未曾見到肉的影子，只怕其他人也是不會相信的。與芳華的笑容不同，嘉怡的笑有些苦澀的味道。市場裡的肉價挺貴的，得攢一段時間，才能換一頓肉食。
不過，這些事，嘉怡並不打算告訴建業帝與芳華。不想訴苦，不想賣慘。
“嘉怡，你額前的傷口，怎麼樣了？”建業帝目不轉睛地看著嘉怡，一邊吃著菜，一邊注視著她。是關心的語氣，溫柔地、輕輕地傳進嘉怡耳裡。“太醫在外面等著，一會兒，讓他們給你瞧瞧。”
“其實……叢笙公子他，會在什麼時候過來？”嘉怡頓了頓，將沒有說出的話，懸在嘆氣裡，似在隱藏某種情緒。“叢笙公子說，傷口並不嚴重，就不麻煩其他太醫了吧。”
“還得一兩日吧，你若是心急，也可以叫他提前過來。”當嘉怡提到叢笙的名字時，建業帝有片刻的醋意。嘉怡能自然地與叢笙交流，卻不肯再像以往那般，只與他保持明顯的距離，再也不肯邁過去。
“哎呀，別光顧著聊天，快吃。妹妹還餓著。”芳華的出聲，打斷了此刻的冷場。她有些嗔怪地看了建業帝一眼，不需多說其他的話，一切盡在不言中。“這個是糖球，用糯米做的，妹妹你試試。”
“我……我自己來。”嘉怡嘴裡還含著一口飯，來不及吞嚥，只好語調不清地回應著。“嗝……”還好，芳華沒有為難她，只將糖球放在碗裡，便移走筷子，開始在自己碗裡夾菜，忽略了嘉怡的打嗝聲。
“慢點吃，彆著急。還有熱湯，不過，得再等一炷香。”建業帝在解釋的同時，收回視線，落在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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